“桃姑娘,怎知道我会留下?”
“舒云小弟见过我十次有余了,也有些熟络了,不妨猜一下?”
“我是个懒人,平时不常动脑筋。倒是王公子不在?”
“唉?”桃夭偏了偏脑袋,露出好看的脖颈,一缕鬓角滑落下来,“王师兄本来想见你,不过我料想你们也谈不出什么来,就借口说长老指明他去看守祠堂了。”
“……”
舒云率先打破了沉默。
“有急事么?来这里只是为了确保我没有走掉,或者我和谢公子都走了?”
“当然不是单纯为了这些,你没有走掉,我一早就知道。”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一个寻常路人到了这里不想着离开,和谢公子一起。有这份共患难的情谊在,说什么也好过在这儿受我询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早年兵荒马乱的,你这么大的年纪也该识得这些道理。”
“三种情况。”她竖起三根手指,“一,你是一个谨慎小心到了极点的人,胆小受到王家报复,但你并不是,你好奇心旺盛,不然第一时间走开当初那是非地,王焱兵不一定会发现或就算发现,拿人事大,不见得为难你。”
“二,你是一个不知所谓的狂妄之人,以为貌似坦荡得留在王府展示真诚,就可以抱上这棵巨树。若是真存了这个心思,我劝你趁早断了这念头,你有点身手也仅仅如此,护院的本事你也见过,王家可不养闲人。“
舒云没有表情,待她说出那第三种情况。
而桃夭却是停了下来,舒云看着她微微苦笑。
“三,我就算出了王家宅子,如今时间也近了宵禁,我没那本事躲开宵禁的巡卫,出去也是谢家公子的拖累。与其做个累赘冒着被笞打的风险跑,不如留下,再寻出路。”
桃夭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欣慰的眼神:“王师兄说的也算不错了。”
说罢,她柔荑般的手上竖起四指。
“四,你还有一种法子。”
“愿闻其详。”
“此时朝中局势,晦暗不清,却也知凶险,长安非是久留之地。我非太原王家之人,只是这王家北宗南枝之中天南王家我熟,随我回天南王家可以保你暂时的安生。”
舒云坦白道:“我也不愿长留,只是若是去了天南,和留在此地也无什么分别,我想回去。”
桃夭略带讥讽笑着:“回去自然好,大族门户,非是能久留的。只是王谢两家早有渊源,虽然这些年来有些嫌隙,这次结姻也算是重修旧好之举。
结姻这么大的事情给几个小辈差点弄黄了,传出去名声是小,两家的关系如何相处是大。渭城离长安不过百里,若是王家有心自然能抓你回去。如非是我帮手,遍寻城中谁凡与你沾点亲故,你自可寻去。”
舒云知道,她这么早摊牌,透露出有意帮扶的意思。舒云自知眼下的长安两眼一抹黑,留在这里不是他所期望的,更何况是非之地,久留不得,但是身处王家看护之下,如果没有接应,出逃不过是异想天开。就算有能接应脱逃成功,一念及此只好期望那谢家公子不会回去受到太多非难。
“桃姑娘与我萍水相逢,就算念在谢兄的面子,也不值得这般帮手,不甚惶恐,不敢多叨扰。只是我实是个恋家的人,如果姑娘想帮,还请送我出城去渭城吧。就算要逃,也得回去一趟再打算。”
舒云拜了个深礼,桃夭见他如此,也叹息作罢,不强求了。一摆腰身,就显露出背后一个揣着长物的背囊来。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走,以防几个老家伙回来早了。”
“哎……”舒云迟疑的一瞬间,只见桃夭身影一闪不见了,一抹红色从舒云眼前掠过,随后自己感到一股巨力从腰后传来,才发现她头上红绫已经套在自己身上,随后大门訇然而开,人便出了院子。
舒云艰难的呼吸,一息、两息、三息……又过了几息,他才适应这急剧的动作。只是这速度之快已经超过了舒云预想,寻常人怎可如此之快。不过十余息的功夫,便出现在之前的院墙前。
桃夭停下微微掂量着,但也没有把他放下的打算,只是猛一跺脚,她和舒云两人便离地而起几尺高,她猛的扯过红绫,舒云转身的同时她抬起一掌印在舒云背心,随后舒云更加抛飞出去,她也几个腾挪间翻身过了墙。
舒云眼见一息前还是面对着院子,谁成想一息后面对的却是石砖和硬土,好在一道红绫在千钧一发之际裹住了他,他慌乱中发现是站在墙头的桃夭所为。
这时,背心的剧痛才袭来,好在是背后,不然指不定断几根骨头。
等他落地,他狠狠得剐了跳下墙头的桃夭一眼,只是桃夭笑着说:“感觉还行?还有百余里,咱们得抓紧。”
“等……”又是同样的情景,舒云被桃夭绑在身后,不多时就过了几座坊。
“喂喂,这还有城门要过呢,你这就不行了?”
“等,等一下,我喘不过气了。城门,不好过,不然等明天吧。”
“怕什么!暮鼓不是没敲完么,我们趁着这会得抓紧了。”
……
“看吧,这不就出来了?“
暮鼓还未敲完,两人便办理了手续出了城门。
准确的说是桃夭推着浑身酸痛的舒云,过了城门,出了都城长安。
天色近乎暗了,远霞笼罩着将暗的远方,散发出最后的光泽。
休息了一会儿,舒云终于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这种体验一想到还有百里不由得让他有些畏惧。
这几日有雨,夏中难得有风,吹了一阵又一阵,野草也随之起伏。
四野无际无边,只有远处长山环亘,舒云这才觉得天地广阔。
此去长安,便向渭城去了。
“不继续了?”舒云见桃夭没反应。
“想什么呢,本姑娘的服务到此为止,之后自己走。怎么,还不高兴了?”
“没,没有,嘿。”舒云连忙挥手,随后挠了挠头心想,“好大的力气,还好她捶我那下没用力,不然我腿可真断了。”
桃夭目光撇来,舒云连忙收敛心思。
“走吧,去渭城。”他说。
……
长安,太平观。
素袍道士静坐观中一小居内,闭目养神,清心静气,如同莲华静立,一室一院都有着恬淡的宁静。忽而有风推门而入。
定睛一看才发觉是一官服男子,身穿黑袍的男子从漫天的霞光中走出,道士知道是御史大夫来了。
原因无二,两人本就是旧识。
素袍的观主并未睁开如古井般深邃的双眸,只是淡淡拂袖,送来一张短凳,而御史大夫并不坐下。
“陆大人,别来无恙,小道居处寡淡,没有招待还请自便。”
“国师客气了,本官此来非是官务,乃是为当年那事,我听闻国师已经派门下去到渭城了,可有确信?”
“九成把握。”
“那剩下一成?”陆姓男子问询说,口中难掩焦急。
这等情形已经多少年没在眼前之人身上见过了,道士暗道执念太过。
“此人今日还在长安,此即却是说不准了。”
“哦?堂堂国师也有算不准的时候?”男子讥笑说,过于久远的追寻,此刻已经让他失去了做表面功夫的耐心。
“世间万千因缘,能够窥得一丝已是不易,如何孜孜以求?”
“我可不记得当年的约定,是那一丝因缘,我要找到那个少年!”男子须发及黑袍无风自动,背对霞光的他一时间身形高大无比,如同巨岩般投射下阴影,落在小屋墙壁之上,也落在了坐在其中的观主身上。
“陆大人,稍安勿躁,我已料到你会来兴师问罪,早让燕歌将话带到,此人不日就会回到长安。”观主气定神闲,终于睁开双眸,一时间室内的气息竟忽凝滞,无论是门还是窗,还是茶盏中的茶水此即都凝而不动,宛如图画中的事物一样。
唯有一丝恬静意味从观主手心散发出来,那是一个小陶瓶。
望见此物,陆大人一时间有些疑惑,随后散了气势,伸手拿过。此刻风动云卷,窗门中传来了一丝凉意,茶水也漾出了波纹。
观主站起身来,将冷茶奉上,两人对饮一口。
随后陆大人感觉到手中之物的异样,惊异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