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笑之一直睡不着,他辗转难安,在床上翻来覆去,其实他一直有过另外一种猜测,那就是司天监根本就与这场刺杀毫无关系。
从之前的司天监报出来要去铁踏岭祭天,到勾子成迅速下诏的这段时间,也不过一天而已,甚至连一天都不到,然后第二天就启程去铁踏岭祭天了,在这种时候在组织五十多人的江湖流士可不太容易,而且还要事先确定埋伏地点,以及分配任务等等,两天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而且还是在何笑之派人监视下完成的,那显然不太可能。何笑之是勾子成下诏后立马派貔璃过去查看的,貔璃回来汇报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个就让何笑之比较放心了,他当时想的是,司天监怎么可能会谋划刺杀王上呢?
除非……除非司天监报出这个想法来本身就是带有目的性的,这个猜测就是目前何笑之所想的,他认为只有这个猜测最合情合理。
有人要刺杀勾子成,通过司天监发出命令,那么勾子成自然就会出了这个把手森严的宫中,到了城外,那就是江湖人们的天地,到时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先是在铁踏岭的那条路上安排了人手,然后通过司天监把勾子成引出来,最后再完成这场刺杀就完了。
这个猜测完全合情合理,但是隐隐之中何笑之突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他暂时又想不出来,这才是他睡不着的原因,带着这种疑问,不久之后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随着吵闹的狗叫声何笑之就被吵醒了,不过他没有注意到府里什么时候有了狗叫声?他比较关注的是今天勾子成要破例上朝,宣布处理司天监和白言对这件刺杀事件负责,同时要准备银两给遇害家属善后。
他穿好衣服,看着窗外,应该还没到上朝的时间,他就来到暖炉旁边给暖炉加了点木炭,坐在旁边木然的烤着火,这时狗叫声又响起来了。
何笑之这时才注意到,哪来的狗叫声?何笑之本来就很喜欢狗,自从他被送到楚国后,连狗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他好像听到了久违的叫声一样,从垫子上站起来,走出门外。
他看到,金优玲此时正拿着一块新鲜的肉在引逗一只非常小的黄狗,那小黄狗因为吃不到金优玲手里的肉而急得叫出了声来,这时金优玲也是发现了何笑之正站在屋子门外看着她。
金优玲看到何笑之,心情突然像泄了气一样郁闷起来,她把手里的肉喂给小黄狗吃掉,然后跟小黄狗亲昵了一下又拿起扫帚扫起地来了。
“这狗好可爱啊,”何笑之笑着说,“你哪里买来的,自从我到郢都后,师傅一直不许我养狗,这些年我连狗都没有见过,想不到我府里现在也有了一只。”
他走过去将小黄狗抱了起来,那小黄狗很亲昵的舔了舔何笑之的脸庞,似乎是还没有吃饱。看啊,那小黄狗皮毛润滑,性情可爱,很是会黏人呢。
“这是昨天唐虽殿下给你买的,托我带了回来,”金优玲停下来说,“殿下说你以前很喜欢狗,她希望你不要整日的愁眉苦脸,因此就给你买了一条狗。”
唐虽么?嗯,他和她一样喜欢狗,不过自从何笑之失踪后,唐虽就没有再养过狗了。不过金优玲也同样喜欢狗,只不过她父亲金宣武不允许,因此这几年金优玲和何笑之都没有见过狗。
“你冷吗?”何笑之问金优玲说,“要不你来抱着它吧,抱着它挺暖和的。”
金优玲迟疑的丢开了扫帚,把小黄狗从何笑之的怀里接了过来,抱在怀中逗着玩。
“从今天起你就不要扫地了,”何笑之笑着说,“怪累的,还挺冷,你看你把这地板都快扫出来了,从今天起到我们启程去吴国为止,你就负责喂养这只小黄狗,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金优玲抚摸着小狗说道。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何笑之便又说:“今日王上破例上朝,我得去,你就跟我一块去吧,对了,带上它。”他指了指金优玲怀中的小狗。
…………
朝堂之上,已经聚集了文武大臣,一个两个站在大殿里吵吵闹闹,不过说的话题都是关于司天监和白统领的,我们隐约可以看到,在大殿的右边站着一群身穿灰色礼服的人,他们在颤抖,也没有说话,要是有谁观察得仔细一点的话,就可以发现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已经冒出了冷汗。没错,这群人就是司天监的监天官和监天生。
在大殿的另外一边,白言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就一个人木杵杵的站在那,没有任何一个大臣跟他说话,看起来很孤单的样子,可他心理还是挺高兴的,只要能抓到主谋,他被打八十大棍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时候,何笑之就抱着那只小黄狗进来了。金优玲没有进来,她只能在大殿外候着,她不是朝廷的命官,也不是哪一个大臣们的家属,因此不能进来,她就站在大殿之外看着何笑之进去。
何笑之抱着那只狗进来之后,所有大臣都被吸引住了。何笑之是朝廷重臣,又是何笑之的宠臣,享有一些比较特别的特权,比如带剑进殿,但是这大冷天的连铠甲都穿不得,剑自然也就不带来了,不过他倒是带来了一只小黄狗。
众人唏嘘不已。
那小黄狗安静不已,大概是看见了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已经吓得不敢出声了吧。
他来到白统领的旁边站着,手里抱着的那只狗立刻引起了白统领的注意,白统领撇了撇眼睛说:“你怎么带了只狗进来?不怕朝臣们笑话吗?”
“笑?”何笑之冷哼一声,“我还就怕他不笑呢!等一会儿你看好了,看看朝臣们到底是笑还是哭。”
这个时候勾子成就来了,他坐在至高无上的黄金太椅上,面对众人。朝臣们照例跪下给勾子成示礼,勾子成则是摆摆手说道:“大家都起来吧,这天太冷,跪着不舒服。”
朝臣们应礼起身,勾子成说了句“开始吧”,旁边的一个侍卫随即给他递上一卷卷轴,勾子成接过后扔在案桌上说:“铁踏岭祭天一行本王和朝臣们遭遇刺杀,本王知道这事要是不做点什么难消众愤,都说说吧,你们想怎么处理?”
刚说完,一个大臣就立即跑到前殿上跪下,挽手作揖大声说道:“启禀王上,铁踏岭祭天王上遭遇刺杀,此乃大忌,但是不排除是有人恶意行凶,臣建议,此事追究司天监的责任,并请王上明诏责罚。”
“臣附议,”这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大臣,同样是跪在殿前说道,“祭天本是关乎民生社稷,但司天监今年却一改平常,将祭天场所定至城外的主塔山上,这才有了王上遭遇刺杀之事,臣建议,将司天监的一概人等,全部革职下狱,秋后问斩!”
说完,何笑之就悄悄的撇了一下右边的那群司天监的人,只见监天官全身发抖,冷汗已侵湿衣服,那张脸苍白得无法言语,就好像灵魂离去了一般。
“监官大人,”勾子成发话问那个监天官说道,“你难道不想为自己说一点吗?”
监天官立即下跪,慌慌张张的说:“臣禀王上,此事臣与司天监确实有责,但是观测到去铁踏岭祭天却是没错啊!还请王上明察!”
“这还用明察吗?”一个大臣说,“这分明是你们司天监与主谋勾结,蓄意谋害王上,不然计划怎会如此周密,竟然连我们去多少人都知道,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臣附议,将此等罪人革职下狱!秋后问斩!”
监天官的脸色更难看了。
“好了,”勾子成平静的说道,“这事本王前前后后也都想了个清楚,本王也有错,至于这件事怎么处理,本王已经想好了。”
“司天监所报出来的祭天章程本王已核查,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你们和本王都知道,司天监报出来的祭天仪式本意就是为了民生社稷,谁也不会料到本王会在途中遭遇刺杀,这也不怪司天监,但是,既然你们都认为司天监有责,好啊,那就罚吧。”
这时候群臣们都紧张起来,尤其是那个监天官。
“本王明诏,着司天监未能探明天意,当以监官为责,革职下狱,等待复查,其余人等皆罚俸半年,以儆效尤,”在群臣们突然躁动起来的时候,勾子成又说,“另外,禁军统领白言因保护不周,令朝廷有所损失,本王明诏,着白言军棍四十,立即实行。”
这时嘈杂声就上来了,群臣们由于不满对司天监的处罚,又开始讨论起来,但是由于白言也受到了处罚,这个责任在司天监身上自然就轻了许多,因此没人出来谏言。
“对此惩处监官和白统领是否有意见?”勾子成问。
“臣,臣没意见……”监天官缓缓的说,这种惩处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只要不死,官丢了也没什么,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去做别的事……
“罪臣也没意见,自当受罚。”白言说。他在心里早就作好了准备,因为这事是他们几个一起商量的嘛。
随即一队禁军就冲了进来,把监天官押到大牢里去了,又白言直接押到殿外,架在板子上,两个禁军就一人一手大棍,左右附和饶有节奏的就冲着白言的屁股狠狠地打了过去……
群臣们听着殿外杀猪般的叫声不寒而栗,这时就有个把官员心疼起白言来了,说道:“王上,这四十廷杖未免也太重了吧?要不要轻些?”
“是啊,听白统领那叫声,哎哟,我都痛到心里去了……”
“王上,臣为白统领求情,建议减少罪责……”
“…………”
越来越多的大臣为白言求情,这也是勾子成和何笑之早就料到的,白言年事已高,恐怕打下四十大棍来也受不了,又见群臣们主动为白言求情,勾子成这时就开了口:“传本王喻令,白统领罪责减至二十,打完了,就扶着他回府吧。”
说罢,勾子成就走了。也是,问也问完了,该罚的罚,该打的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今天又是破例上朝,谁都想赶快回家准备马上过年,因此也没有人多待,一些大臣就向何笑之告辞,又到殿外和正在挨打的白言告辞,一个两个就出宫去了。
等大臣们全部走光了,那两个禁军也打完了,何笑之出来,就看到金优玲正扶着白言站在那里等他。
何笑之摆摆手打发走了那两个禁军,让金优玲扶着白言往他府里走。白言现在被打成这样,估计屁股都开了花,这下好咯,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而且还不能坐着,只能在床上面朝下躺着。
刚走了没几步,白敬就过来了,他扶住他爹,急着说道:“怎么我爹被打成这个样了,不是说这事只关司天监的事嘛,怎么王上连我爹也要打?”
何笑之“呵呵”一声说:“那是王上明诏让打的,你找王上说理去,本来要打四十大棍的,后来大臣们为白统领求情,就打了二十大棍,这已经不错了。”
他才不敢跟白敬说这是他出的“馊主意”,否则白敬可能一气之下也把他打成那个样子。
白言痛得已经说不了话,只能哼哼呀呀的在那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白敬才把他扶回了府中,唉,这是何笑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要是没人为这事分担点责任,兴许司天监的人都得死光,那到时候自己审谁去呢?
到现在我们可以毫不直诲的说,这就是何笑之比较自私的一面,但是他又夹带着另外一种方向,那就是追查这次刺杀事件的主谋,这事明面上名正言顺,可实际上,这只是何笑之的一部分计划而已。
他可以利用一切能够利用到的,就连这件事中牵扯到的利益关系他也能区分并且利用起来,白言就是一个,唐虽也算一个,这时候,谁又能真真正正的看清楚过何笑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