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烟火

这是在公园里的一间小小茶餐厅，正值傍晚时分，散步遛弯的人多，吃饭的人少。贺祎寻得一处清净的位置坐下，随便点了四五个菜。

“太多了吧，两个人拿吃的完。”

“你太瘦了，要多吃点的。”贺祎道。

宋思涵听闻此话沉默下来，转头望向雕栏外，外面有慢跑的老人、学步的孩童，一派祥和安宁，看着外边娴静安然的人群，她心生羡慕，她多希望能就这样老去，青春太寂寥而残酷，她觉得她快没有勇气坚持下去了，小孩儿的世界是如此简单，没有考级没有压力，更没有难以言表只能深埋在心底的酸涩爱恋。

“吃吧。”贺祎的声音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宋思涵唤醒，她乖乖地拾起眼前的松木筷子，夹了一块豆腐。

突然眼前又出现一双筷子，将一块鸡蛋夹到了她的碗里，她愣住了，抬头望向贺祎。

“你现在好憔悴，多吃点蛋白质补充营养开才行。”宋思涵鼻头微酸，赶紧低下头去害怕贺祎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她觉得她有点儿难以自拔，贺祎对她说的每一句关切的话都能让她内心炸开一汪汪深潭，她希望贺祎不要那么温柔，她害怕会陷入思念的情绪，毕竟母亲刚刚下了军令状，她不敢再分心。

很难言说此时此刻双方都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二人颇有默契地彼此相坐着吃饭，静默无言，贺祎不停地给宋思涵夹菜，宋思涵就默默地将碗里的东西吃光。宋思涵不去想对方已有青梅竹马的女友这个事实，也不想问他为何会在她家门口，或许是上天的安排，又或许是她许久未出现在学校这件小事也引起了他的一点点关心。

从李大明跟她谈及的贺祎以及阮欣琪给她的资料来看，贺祎一直是个寡言少语却稳重踏实的人，只要他不想说宋思涵怎么问也是于事无补，这个事实她已经领会过了。更何况这世间有太多的事和感情都是只能止于唇齿间的，既然这样那倒不如好好地享受此刻的共处时光。

Lucky一直在他们脚下转悠，蹭蹭宋思涵又蹭蹭贺祎，贺祎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它继而凑上去舔舐贺祎的脸。

“lucky，你不能这样。”宋思涵制止道。

“没事的，我小时候也有过一条博美，后来我夏令营回来就不见了，我妈说它可能偷跑出去找我，然后就迷路再也没回来过了。”

宋思涵简直捉摸不透贺祎的脑回路，刚刚吃饭时他一直沉默无语，快速吃完了之后就一直给她夹菜，现在他又跟她讲起他小时候的事情了？

“好像lucky也很喜欢你呢，要不以后我常常抱出来让它跟你玩？你说好不好啊贺祎。”宋思涵难得等到贺祎开口的机会，赶紧找话题套近乎。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贺祎抬头疑惑问她。

“怎么，就准许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家地址，我就不能打听打听你的啊。”宋思涵一时语噎，又不好意思直说私下曾偷偷拜托朋友找过他的资料，只好含糊娇嗔道。

贺祎听后唇角微扬，抬头戏谑道：“那我自然不及校花的名气大啊，恐怕你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打听到我吧。”

贺祎笑起来特别阳光温暖，她愣怔地看着他的笑容，觉得这段日子的阴霾一扫而光，内心有股暖流在汩汩流淌。

“别打趣我了，什么校花啊挺让人难为情的。”宋思涵羞赧地低下头说道，她其实内心挺自卑的，可能跟家里严格的教育有很大关系，不管她表现得有多优秀，她母亲总是不满意，从小到大也从来没表扬过她。

贺祎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思涵，用眼神勾勒着她的脸庞和身姿，她今天穿的是很随意的卫衣和休闲牛仔裤，头发些许凌乱却有着慵懒的感觉，当初那个稚嫩的小女孩儿正在渐渐长大，长成了一个大姑娘的模样。他吞咽了一下喉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回去吧。”良久贺祎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我送你还有lucky回去。”

“我不想回去。”宋思涵情绪有些低落，赌气般说道。

贺祎也不勉强她，他也已经猜到大概是跟家里人发生了矛盾，只好安慰她道：“那我带你去白沙堤吧，离这儿不远。”

贺祎还是陪宋思涵回了一趟她家，把lucky安顿好，然后再骑回之前随意摆在路边的自行车，后车座上坐着宋思涵。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变凉，甚至拂在脸上的风都有些凌厉，可是宋思涵的心情却无比激动愉悦，丝毫不受天气的影响。她的两条腿大岔着垂落在座位两侧左右，一摇一摆地轻点地面，犹如一种好玩的游戏。她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背影，一本满足，贺祎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淡淡的洗涤剂的味道。

而此时在前边骑车的贺祎心情亦不平静。这是他最心爱的一辆脚踏车，是他日本的姑姑带给他的生日礼物。上学放学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它陪着他每一段路程，而他的脚踏车的后座也从来没有载过任何人，今天仿佛一个仪式，宋思涵是第一个坐在后座的女生。

白沙堤是一个当地有名的开放性公园，晚上会有很多当地人在晚上过来散步，两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并肩而走，却什么话都没有，偶尔宋思涵会为湖里的天鹅欢呼，贺祎就扭过头看着她，眼底微波流转。

“我今天真的很开心啊，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贺祎。”宋思涵倚在堤边的大理石栏杆上，眼睛注视着湖面的涟漪轻声说。

贺祎一瞬间觉得脸有点发热，幸好天已经黑了，宋思涵不会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他觉得很欣慰，他只希望宋思涵每天能够开开心心的，如果有不开心的时候，那他希望是他陪伴在她身边，正如今天一样。

突然天空一声巨响，在漆黑的天幕绽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天哪！今天怎么有烟花？”宋思涵激动指着天空对他说道。

今天实在幸运，遇见了贺祎，还能跟他一起看烟花，宋思涵感动得眼底甚至有了热泪。天空中持续不断地绽开大朵大朵绚丽的花朵，色彩斑斓五光十色，犹如在一块巨大的黑色丝绸上泼墨生花，美得令人眩目。贺祎却没心思看天空的烟花，一直在注视着身旁的宋思涵，她就像一个孩子般欢呼雀跃，眼底的神采飞扬，笑魇如花，贺祎觉得天空中再华丽的烟火都比不过此时的宋思涵。

“还是想说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贺祎把宋思涵送回家门口，宋思涵依依不舍，笑着低头说道。

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没听见人说话，她疑惑抬头看向他，只见贺祎只是亲昵地摸摸她的头，然后转身骑车就走。

宋思涵望着他仓促的背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真是拿他毫无办法。

躺在床上的时候宋思涵兴奋得睡不着，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虽然生活会有各种不如意，但老天还是很宠爱她的，会在某些障碍关卡的后面设置一个大大的惊喜，一瞬间她又觉得青春真好，会遇到许多惊喜，会有很多等待她一一打开的礼物。

贺祎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静静回味，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最后面对宋思涵的道别他落荒而逃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很神奇，那些夜深人静里的思念，日记本里的秘密，都化作具体可感的实物，令他可以靠近、碰触、拥抱，就好像你一直做着一个梦，有一天你发现那个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现实，这个感觉实在奇妙。

第二天宋思涵如愿回到长礼中学上课，她感觉一切又是充满希望和期待的。在课堂上她想到她已经好久没接过李大明的电话，私及此不禁觉得愧疚不已，课间便跑到操场寻找李大明。

李大明最近的情绪一落千丈，每天都要接受教练不同程度的批评，每次训练完就整个人吊在双杆上闭目发呆，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

“李大明你怎么睡在上面啊，怪不得我找了好久。”

突然一个温柔又熟悉的女声闯进他的耳朵里，李大明立马睁眼欲起来，结果没把握住平衡直接从双杠上摔了下来。

“小心啊！”宋思涵惊呼道。

“没事没事。”李大明着急安慰宋思涵道，幸好他个子高双手攀着双杠双脚先落地，没摔着。“你终于来校了，我特别担心你，怕你出什么事。”李大明在她面前嗫嚅道，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宋思涵急忙打断李大明，“我没事，只是家里发生了点事，不过都过去了。我过来是跟你道歉的，我之前一直拒听你电话，还态度很冷淡，实在太没礼貌了。”宋思涵诚恳对他道歉道。

李大明看着她着急愧疚的小模样满心欢喜，这些天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

“那你要怎么赔偿我？”

宋思涵愣了一下，她不知道李大明什么意思。

“周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这次你还要拒绝吗？”李大明狡黠地笑着说道。

宋思涵刚想拒绝，但想到之前她已经拒绝他很多次电话，实在不想再表现得这么冷漠，更何况他是贺祎的好兄弟，她实在不想搞得彼此连朋友都当不成。

“好，我答应你。”

“西薇啊，你每天晚上做奥赛题辛不辛苦啊？”午间吃饭时间，林西薇、贺祎和章晓菲又凑到了一起。

“你怎么不问问贺祎？”林西薇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且用下巴指了指贺祎。

“这还用问嘛，他每天坐在我身边，我还不知道嘛。”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这么牛逼，那你来说说我怎么样？”贺祎问道。

“特别辛苦！痛不欲生！”章晓菲字正腔圆地说道。

林西薇觉得他俩的斗嘴真是每天最下饭的节目，正津津有味看着他们，连饭都忘了吃。

“大家都辛苦啦，我们好久都没聚了吧？周六都记得啊！给你们一个大惊喜。”李大明刚训练完满身是汗，跑过来对他们说道。

“哟，李大明你终于活过来啦？前几天我每次找你都死气沉沉的。”章晓菲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道。

“什么惊喜啊神神秘秘的。”林西薇打趣道。

李大明笑而不语，却脚步轻盈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李大明一定有情况！我估计啊他有女朋友了。”章晓菲摸着下巴笃定说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啊？”林西薇道。

“他前些天那个反应一看就是跟女朋友吵架了。我好歹是看过无数韩剧的恋爱达人好吧。”章晓菲自吹自擂道。

“那个惊喜会不会就是......”林西薇拖长尾音。

“女朋友！”两个人异口同声道，还为了彼此的默契一起击了个掌。

此刻的贺祎心思极其复杂，他很后悔坐在她们身边，觉得实在丢人，女生一聊起八卦真的特别疯狂，他丝毫不觉得李大明有女朋友这件事有什么好激动的，虽然他也挺好奇的。

这个周末的聚餐他们都很期待，自从奥赛训练以来他们都很忙，也没什么时间聚在一起，正好下周一要选拔赛，李大明和章晓菲都提议这个周末出来放松放松。

章晓菲是和林西薇一同前来的，她们一路上正为李大明的女朋友可能是谁不停猜测讨论，直到坐到日料店里还在说个不停，惹得贺祎都无语了，“他女朋友到底是谁待会儿不就见分晓了嘛，有什么好猜的。”贺祎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道。

章晓菲正想怼回去，正瞧见日料包厢的门被拉来，李大明身后跟着一个女生进来。

“宋思涵！”章晓菲激动到破声，“你真追到你女神了？”

贺祎听到章晓菲的话猛得一激灵竟把清酒撒了一桌子，惊愕得抬起头，手还在发抖甚至拿不稳一个小小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