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三色粥糜

“喝了再睡罢。”

小狐闷在衾被里,竟没听到那人摔门走掉的声音,心下纳闷,故意不做声。可真是奇了怪了,这么耐心地劝她喝药的,当真是萧子旌?

“快些,药凉了。”

闷得紧了,呼吸不畅。小狐滑溜溜地往上挪了寸许,露出眼鼻,一边努力吸气,一边拿眼去瞧萧子旌。忽地想起在水牢时,那一波一波的水漫过头,窒息时,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何人惦念。而今有华美床榻可窝,温柔衾被可裹,边儿上居然还站着个不厌其烦地哄她吃药的俊俏哥哥,一时竟有些恍惚。

被这样一双眸子无声无息地盯着,萧珝面不改色却心底生出一丝异样。掌心温度渐弱,犹如白日里握住的那只手。

“要怎样你才肯吃?”

虽听到了一丝无奈,但仍不见那与生俱来的冷淡。小狐想了想,伸出胳膊交叉作枕,歪着头靠着向大善人道:“王爷是要婢喝了药早些滚蛋?”又四处看了看室内布置,满脸羡慕,“比我那下人房果真不知精巧了多少,奢侈啊奢侈。我不喝,我不走,我要赖在这里。”

将她安置在自己房里原是不经思考的结果,虽不合规矩,但照料起来颇是方便,见她不拿这房这榻当主子的东西,安享若素,便也没有请她挪地儿的意思。只是见她赖着说着笑着,不知为何,竟觉得安心而欣喜。

“不必,我会宿在书房。”见那双乌溜溜的眼一眨不眨地望过来,脱口解释道,“此处,太医照料方便。”

“莫怪人说骁王护短。我这是否算混得不错?”小狐仰着一张脸笑道,一对笑涡,消弭了一切忧心。

萧珝微微转身,竟是坐了下来。一个在榻上,一个在榻沿。萧珝望着小狐不说话,小狐溜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药汁愁得她一张脸皱成了纸团。

“我肚子饿了,你就让我吃这个?”

萧珝心一跳。娇嗔的小狐,竟不讨厌。那张素面朝天的脸,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白皙而不苍白。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有些病态的淡,但果真如人所夸,清丽顺眼,太过顺眼。若是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在了太子手里,或许那些心如止水的过去,亦投射了心如止水的将来。

一切不曾改变,又似一切皆已不同。

“喂!”小狐挥手。

萧珝回过神来,看着那指节分明、白若透明的手,忆起那微微粗糙的掌心硬茧,忽觉自己的心一片柔软。

“何事?”

“我饿了。府里只有药,没有膳食吗?”

“你想吃甚么?”

小狐认真地想,想了许久,久得右臂酸疼,便换了个姿势继续想。

“肉糜粥?”

“可有三色米熬的牛乳粥糜?”

小狐灵机一动。见萧珝迟疑着点头,欣喜不已。但——

“先把药喝了。”

小狐一个翻身坐起来,也不扯被子,接过萧珝手中的药碗,仰头,捏鼻,视死如归地一口气灌了下去。正想拿袖子擦擦唇角,萧珝已眼疾手快地摁住自己的手臂,俊眉微蹙。小狐眉毛一扬:“瞧你这讲究的排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王爷带兵打仗时,见了那寒梅著雪,莫非还取之烹茶?宰了个戎贼,还取帕拭血不成?”

萧珝正听她胡诌,杜梓扣门进来,手上端着食案:“王爷,姑娘,肉糜粥煮好了,现在用吗?”

却听王爷道:“叫庖厨煮碗牛乳粥,要用三色米。”

杜梓听得这样刁钻的要求,看了看榻上笑眯眯的小狐,又瞧了瞧正起身端了肉糜粥的王爷,然后目光停留在王爷袖口的黑褐色污渍上,最后甚么也没说,默默地端着空食案出去了。

侍女在门外接过食案,见杜梓皱着眉头若有若思的样子,问道:“里头可还好?”

“你去书房备一件主子要换的袍子搁着罢。”杜梓道。心下却在嘀咕,王爷喜洁但避免不了沾染污渍,但特地交代了肉糜粥加些青绿菜末,竟是给自己当宵夜的?一个丫头开口便要三色米熬煮的牛乳粥,王爷竟也许了?哎,连卧房都可相让,区区牛乳粥算得甚么?杜梓摇了摇头,自去书房帮着铺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