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桃叶玉笛

廊上的灯更亮,暧昧的烟红衬得那绯红更红,莹白更白。薄薄的黑纱舞衣前襟大开,露出一段雪白,一截肚兜,曲线玲珑,萧珝看向小狐的眼,水波潋滟,手上抓住的右腿和左手温热滑腻得心揪了起来,便赶紧放开,问道:“还戴着?”

小狐优雅地靠着墙站了下来,一把扯下面纱,哎哟一声,使劲揉耳朵。脸颊那一抹鲜红大煞风景。

“血?”

“你闻闻?”小狐不答反问,还凑了上去。离得太近,萧珝后退一步,小狐咯咯咯大笑起来,如一串珠玉撞铃,“莫不是……哈哈哈……莫不是留了后遗症,见了美人就犯怵,哈哈哈……”

“你也算得美人?”萧珝尽管讽她,却也不得不承认,方才那面纱一揭,许是还来不及戴上伪装,这洒然的一笑,确像这个年纪应有的,带点儿憨,令人心悦。

“我算,拓跋公主更是。可她千算万算,独独漏了一样,你可知是甚么?”

萧珝扫她一眼,不想接话。但小狐是拿着惊堂石便可说书的角儿,当然是自揭谜底了。

“哈哈哈,她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却忘了扒了你的……她自己也说与你颇有前缘,怎不知最闷骚就是你这种人,即使心如猫抓,也能板着个脸装纯情,哈哈哈哈……”

“我看你颇能适应此地,便将你留下如何?”

“我不是府上的宠婢吗……不不不,大丫鬟,把我留下岂不抹了王府的面儿?”

“……方才在水榭,可听到甚么?”

“无非是狼狈为奸,暗度陈仓呗。听起来,某人要使美人计,我倒觉得可行,你大可来个计中计,反正美人对你死心塌地。你欲擒故纵也要有个限度,月老没有怪你搅了一盘好棋还给你送来这么一位大美人,你可别到了嘴边吃不着……”

……

***

今夜星比月明。风吹云动,一阵儿亮,一阵儿暗。小狐一袭纯白亵衣,懒懒地倚在房顶,姿态曼妙,却硌得慌。有箭破空而来,正正好扎在手边。小狐摇头,大师兄又生气了,也不怕一个乌云罩顶,把小师妹给射个穿。

趁着云开月明的一瞬,小狐展开纸条,看到大师兄把字压小了些,似那簪花小楷,扑哧一声乐了。乐得过了些,腰侧被硌得一痛,便踏瓦而下,去往水榭。夜了的水榭无人,水岸铺的木板,坐着甚好。见水波可爱,小狐脱去鞋履……欸?没穿靴子呀,脱去袜子,伸入水中,凉凉的,恰够起一身鸡皮疙瘩,可是也足够使人冷静。

终非故乡月。

手里捏着一片桃叶。放至唇间,是一曲小调,短短的一段,再吹下去,便是自由发挥了。儿时娘亲吹的是长长的一曲,轻快反复,咏叹促眠。如今怎么吹,都愈发清醒。自沧山归来后,原本的浅眠愈加奢侈,每每醉酒入梦,皆是凉泪潸潸而醒。渐渐地,很怕歇觉。这偌大的将军府,每一高处都被她描摹过,每棵树最舒服的枝丫也被她躺过,但终究……不是苍鹰山的千刃崖顶,不是桃树成林、兰花成片的孤独与繁华。

小狐,你并非无所不能。

骤然,有笛声随风而来。小狐弹立起来,蓦然回首,黑黝黝的,但分明有人于那窗后,吹起了娘亲的那首曲子。小狐呆呆地立着。云层受惊般掠开,柔光乍现。月下的这一抹身影,娇小倔强,一动不动。

直至一曲毕,竟是完完整整的一曲,没有错调,没有停顿,如同娘亲亲吹。可娘亲只用桃叶吹过。面上一片冰凉,不知不觉,竟泪流满面。旧曲一起,异乡便成了故乡。

萧珝立于窗后,静静地看着那个僵立的身影。洗净铅华,一身白衣,干净得如同婴孩。

忽然婴孩朝这边挥手,大声呼喊着甚么。萧珝不禁走近了一步,凝神细听,只听某人扯着嗓子喊:“美男子,你会烹食吗?”

咚,有什么落地,好似同时扯落唯美的帘布。

萧珝不去管那落地的玉笛,砰一声关上窗,上榻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