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乱（下）

羽净尘伸出手掌，数道噼噼啪啪的破空声接连响起。

鬼王踏空而起，避开了锋利的空间切割。

血篷疾振飞出。

夜色之下，血篷展开，遮蔽半个幽冥。

百万鬼影纵横其间，嚣张至极，也恐怖至极。

鬼王举起右手，融入血篷之中，化作巨大的月色骷髅，俯瞰厉啸道：

“鬼——魅——森——罗——”

羽净尘和雨凝闪现在冥河之畔。

阴云骤散，碧光顿隐。

两道白晶光翼倏然展开，越过天御山而直抵天门。

天众惊愕。

元老殿前的魔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感应到陛下的魔魂，纷纷拜倒。

一声暴响惊动整个幽冥。

魔宫震荡。

森罗殿坍塌。

万妖城前的那片幽林被夷为平地。

罗魇宫前，蛛网般的裂纹深不见底。

无数鬼火散落在地，被风拂灭。

双翼散作残虹，敛于虚无。

天机退避。

夜色掩盖幽冥。

羽净尘撑在地面，已然力竭。

妖皇重伤将死。

六界鬼族，全灭！

这便是魔君陛下的实力吗？

无数魔族子民内心激荡，以致长跪不起。

雨凝看着眼前的一幕，骄傲的脸上暗自写满了与有荣焉。

梦幻幽冥，他赢就是她赢，不分彼此。

冥河渐息，彼岸人看着眼前的残虹，略显欣慰。

……

……

羽净尘躺在荒原上，白衣染尘，黑发散乱在地，神色疲劳又快活。

紫裙缓缓靠近。

雨凝说道：“挺着，别死了。”

羽净尘说道：“我看起来会死？”

雨凝说道：“我不准你死。”

羽净尘说道：“为什么？”

雨凝说道：“不喜欢。”

羽净尘问道：“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死？”

雨凝清冷说道：“不喜欢死。”

羽净尘微笑说道：“真是无趣。可爱的无趣。”

……

……

雨凝不再理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远处的巨坑里，一个人影缓缓地爬了上来。

羽净尘略感意外，和雨凝一起站了起来。

“梦幻神主，果然至高无上。”

妖皇感应着数缕残存的鬼道气息，怅然说道。

羽净尘看着他说道：“妖皇，你可知自己比妖佛差在了哪里？”

妖皇嘲讽说道：“一只猴子，成了佛，有何资格做妖？”

雨凝说道：“牧娉婷到底承诺了你什么？”

妖皇说道：“本皇行事，与她何干？不过是恰逢其时，不得不为罢了。”

是的，如果今夜不是羽净尘的干预，他们有很大机会可以杀死魔君，一统幽冥。只可惜事态转瞬即此，鬼族灭了，鬼王也死了。

他们到底还是失败了。

“梦幻神主，幽冥魔君，当真讽刺！”

妖皇怅惘的神情中忽然多了几丝坚定。

他没有选择逃回万妖城，而是保留了君王的风度，湮灭在一轮紫月与无数虹彩之中。

……

……

荒原渐静，冥河渐宁。

无数尸体已经消散，只留下斑斑血迹。

罗魇宫中，雨凝、羽净尘、白尘还有两位魔将皆在。

雨凝挥手解开了柱上的浮休，两位魔将上前擒住了他。

解笛痛心疾首道：“你我共事多年，没想到你会走到这一步。”

浮休知道已然失败，不愿与他多言。

雨凝站在殿阶上，心情沉郁。

“我虽然有过隐忧，却还是坚信你不会背叛我。事已至此，我只要一个理由，为什么？”

她的声音终于响起。

“因为我爱你，比任何人都要爱。我自知配不上你，但也绝不允许别人……”

浮休顿了顿，看着她的面容说道，“数万年来，我对你忠心耿耿，可是你呢，你可曾另眼看过我一次？”

雨凝说道：“你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长殿通明，照在浮休的脸上，却极为落寞。

“可是我想要的不是信任，而是你的爱。我以为你知道。”

羽净尘眸光微凝。

白尘震惊不语。

两位魔将的神情也很复杂。

雨凝沉默顷刻，冷淡说道：“你，不配。”

“那他呢？”

浮休红眼厉色说道，“你别忘了，他跟你有杀父之仇！你连他都可以爱，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雨凝不再纠结，对着羽净尘说道：“既然他要杀的是你，就交由你发落吧。”

羽净尘平静应道：“你先去休息。”

雨凝离开大殿前，侧眸对怀相和解笛说道：“记住，我最讨厌的就是叛徒。至于你们两个，稍后便去万妖城告诉妖族子民，鬼王和妖皇勾连天界，背叛幽冥，已经伏诛。凡臣服魔族者，既往不咎！”

两位魔将沉默应下。

浮休看着她离开，心里顿感绝望，他其实从未想过要背叛她。

大殿内，只剩下了三人。

浮休看向羽净尘说道：“想杀我，你还没有资格。”

他挣脱怀相和解笛，一掌拍向自己的头顶，决然地准备自杀，却没能成功，手掌停在头顶，无法再动。

羽净尘用意念制止了他。

“你妄念太深，去吧。”

浮休从原地消失，被一道光辉挟着，向西而去。

一片佛光之中，佛祖接住了他。

他的余生，都将在佛国度过。

羽净尘对白尘说道：“水神无事，等此间事了，你再回去。”

白尘拱手道：“是，神主。”

……

……

“我没想到，你会留他一命。”

雨凝在榻前撄宁说道。

但他何尝不懂她的嘴硬心软。

“我以为你是不想杀他。”羽净尘说道。

雨凝说道：“他杀了墨瞳，自然要死，我只是不想亲自动手。你不杀他也就罢了，将他送给佛祖算怎么回事？”

羽净尘说道：“他对你的情并不假。”

雨凝说道：“她对你的情也是真的。”

“我们……”

“你不是他！”

说完这句话，雨凝再也撑不住，捂着胸口，吐出了压在喉咙的魔血。

真是的，来这么早，还说这么多话！

羽净尘赶紧上前，以极快的速度运转神力，为她修复魔灵。

雨凝看着他掌心的紫芒，有些错愕。

“你怎么会紫幽魔气？”

“我以后再向你解释，先稳住伤势。”

十方上神重创在前，幽冥又起叛乱。为了解决鬼王和妖皇，她不待恢复便出了羽净尘的繁花之境，接着又大战鬼王与妖皇，魔气枯竭，伤势如何能好？

羽净尘看着她渐渐复原的心口，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或者因为敏感，又或者不习惯被他如此看着，雨凝微恼说道：“看什么看，我又死不了。”

羽净尘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知道她对自己的魔君身份向来自信，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别听那些老人的糊弄，没有永恒存在的生命个体，所谓的不死心魂也只是一段高级的基因序列而已。现在你的幽冥影被击毁太多，基因序列彻底混乱，已然伤到本原。”

雨凝疑惑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羽净尘停顿片刻后说道：“你伤得很重，自愈需要很长时间。”

雨凝说道：“废话。”

羽净尘说道：“但是我能治。”

雨凝沉默地看着他。

羽净尘微笑说道：“这次，换我守着你吧。”

雨凝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谢谢。”

羽净尘理所当然地说道：“不客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