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原谅你了

2007年9月25号,大四中秋佳节,这是大学季最后一个中秋,明年就毕业了。班长杨俊生和班干部们商量,觉得最后一个中秋节,要有点新意,提议班里同学自己煮菜吃,每个城市的同学各自出一道菜,得到大家一致赞同,不会煮菜的同学靠边站,或者会一点点的同学可以尝试,有拿手菜的当然要拿出来了。

我没有煮过菜,但很想让同学们尝尝我家乡的味道,因为我妈妈煮的鱼真的太好吃了。快到中秋节那几天,我电话给母亲学习煮我最喜欢吃的那道鱼。小时候,父亲是出海打鱼的,每次出海半个月,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回来就带各种大大小小的鱼,那是最盼望的时光。母亲说我属于猫的命,喜欢鱼,闻到腥味就不离桌。直到现在,我每次回家,母亲都会买鱼回来,解我的馋。我想这道菜一定可以出出风头。

中秋节当天,太阳好像要赶着回家过节一样,匆匆忙忙的,就准备西下了。要做菜的同学,到菜市场准备自己的食材,刘旭的炒茄丝,周辉的水果拼盘,南宫萍的五香花生,徐丽丽的寿司,蛋皮豆腐,梁奔的武昌鱼,西兰花香菇等等等,其他同学还报上了黄瓜伴苹果,凉粉炒鸡蛋,蒜薹炒肉,尖椒炒肉,酸辣肚丝汤,满月水饺,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各种口味的。我到市场挑了一条4指宽的罗非鱼,一斤多。去鳞,开刀,清理内脏,肚子里黑色的东西,洗干净,两面各自划3刀,放盐去腥。此时大奔正在旁边的另一个锅也准备煮鱼,武昌鱼。大奔,是我们给他的别名,差点忘了他的原名,之前有空会跟我打打羽毛球,还碰到过一个美女。原名梁奔,湖北人,清瘦,高个,白白的,髋骨高,脸上的肉不多,但很精神,一副学者的模样,在我的印象中,这类人后来一定是开大奔的人,因为清晰自己的目标,从不因为他人而改变自己的计划。我们俩个是同时热锅的,我按照母亲交给我的步骤走,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锅热起来了,锅底干,倒油,油不能多,放鱼,“喳”一声响,油没有方向的乱射,烫到我的手腕,“哎呀”疼的我一声,还有没有其他的同学在旁边,这下,步骤都被烫没了,我赶紧给鱼换一面,怕煎得糊了,油干的太快,我又把鱼换另一面,油滋滋的响,我有点没有把握,加了点水,很快水没有了,不行,这样下去,非焦了不可,我一看大奔那边,晕,鱼都准备出锅了,这么快。我着急起来,母亲的话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把酱油给倒了下去,这下变成黑鱼了,整个锅都是黑的,靓鱼是没有了,我关小火,慢慢炖,确定鱼煮熟后出锅。倒在盘子时,黑乎乎的,倒的是黑酱油啊。想露一手的念头,算是白搭了,我尴尬的看着盘子里的鱼。一个同学跑了过来,好了没,好了,我答应到。他端起盘子叫一声“叶青的清蒸鱼来了”。哦,下一位同学要用锅,当我把水放进锅里,洗好,准备进来尝尝我的鱼,天,就剩下鱼骨头和鱼脑袋了,同学们真给力,看来味道还行。咦,可旁边怎么还有半边的鱼没有人吃呢,看着满新鲜的。没熟透,大奔的鱼,好几个同学用筷子夹,就是夹不动,大家笑做一团。

其实很多同学都是第一次煮菜,我也是。煮饭我很小的时候就会了,从我懂得生火开始,那时父亲母亲经常出去做农活,很晚才回来,我需要先把饭煮好,母亲回来就可以直接煮菜,一家人就可以早点吃上晚饭。后来我的弟弟妹妹也都是这样,都是先学会煮饭,然后才开始学煮菜的。农村的孩子可以这样,但是同学里城里的孩子也不少,他们没有煮过菜,同学们有的整锅菜都没能端上来,就宣告失败了。最后大家都吃得很开心,虽然味道各式各样,能下嘴的,不能下嘴的,最后大家都心满意足的。我印象最深的是刘旭的炒茄丝,周辉的水果拼盘,徐丽丽的寿司,有模有样,味道不错。最后,班里团支书给每个煮菜的同学发了个小礼品,我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熊,拿着小熊,不知道该送给谁,徐丽丽跟同学们在那里说说笑笑,我远远的望着,偶尔她也会看过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后来,我煮了很多次的清蒸鱼,才知道,我在大学煮的不是清蒸鱼,连红烧鱼都算不上。不知道同学们当时有没有人看出来,都是图个快乐,大家也没那么在乎。所谓工多手熟,喜欢吃的,煮的不一定好,就像有些好听的歌曲,你听了成千上万遍,如果没有好好的联系背过歌词。当你拿起话筒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说唱得一塌糊涂。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工,谁的本事都不是随随便便就优秀的。

元旦很快就到了,我决定再出去走走,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旅游的梦,后来梦慢慢醒了,现实生活发出各种声音,让你无法继续入睡,时不时的弄醒你,在关键时刻,泼你冷水,告诉你,上班去吧,想什么想。那时候是不需要考虑这些的,是拥有说走就走的机会,大学是可以任性的,我那时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杨俊生也有这个计划,我们俩搭档而行,买了元旦当天的火车,直指上海。火车咣当咣当的慢行,我们到上海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夕阳斜照,金碧辉煌,车水马龙,每个人行色匆匆,连问路都不好意思问。我们俩对上海的印象,除了传闻到耳朵里的东方明珠和外滩,还是东方明珠和外滩,没有其他的地方。那个时候没有旅游攻略,没有去哪儿,没有携程,我们只知道百度。手机上网是什么玩意还不是很懂,从火车站出来,我突然想起,有个老乡好像在上海的什么大学,如果有同学在,那好办多了,有人介绍行程。我拨通老乡的电话,一问,他在天津呢,不是上海的大学,得,我们靠自己吧,两个大男人,还怕丢在上海不成。

在路边打了个的士,直奔东方明珠,结账,下车,我俩背着双肩包,仰望着高高的东方明珠塔,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脚下,塔下面还围了一圈的铁栅栏,不能直接走进去,门栏上有个公告牌,列着各种收费标准,像到了私人场所,按摩多少钱,牵手多少钱,接吻多少钱,特殊服务多少钱,我们什么都没有选,不是我们单纯,而是真的没钱,不舍得花。最后我们站在不远的地方,留了张合照。最近我翻出那时拍的照片,看着两张稚嫩的脸庞,发现那时候我皮肤怎么这么黑。

四周都是高楼,高高的楼,有一栋至少有几十上百层高的楼正在搭建中,也快收顶,站在脚下抬头望,倾斜的厉害,像一个巨人搭着我的头在跳舞,摆一个优美的结尾式,我真怕它倒下来,怎么能建这么歪呢?真奇特,也拍张照片,新鲜。后来才知道,这是视觉的错觉,高楼是笔直的,站在脚下看,会像被俯瞰了一样。

接着坐车去了外滩,在江边,人不少,来来往往的,还有警察维护秩序,江边红灯绿瓦,有船只停靠,没有传说中的好看,热闹是有了。也许这里是适合安安静静约会,散步的地方,吹吹风,看看万家灯火。此时我们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转了一圈我们就走了,在附近找酒店住。只记得找了很久,到了深夜才找到满意的,价格合适的。关上窗帘,看不到外面,直到第二天中午起床,才知道,睡过头了,帘把外面的光线都挡住了,以为天还没有亮。看看时间,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玩,感觉上海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打道回府,上海之行就这样结束了。

上海在影视剧里面,是繁华,是上流,是智慧,勇气,美貌,才华汇聚的地方,我也没有看到这些,当时的眼光看不到,够不着。同学们毕业后,很多都到了上海工作,现在我能点名的就有6人,班里的五分之一,他们过得都不错,也不时有同学过去聚会。同事们也说着要去上海玩,也不知道去之后是什么印象。我是有10年没去了,嘴边总是说,我有很多同学在那里的。旅游总是有收获的,而我对再次去上海的欲望不大,楼房太高了,我看不到更广的天空,也许等有一天我可以登堂入室,也站在楼顶上了,成为了可以俯瞰者,我会再去看看的,看脚下那个曾经年轻的我。

转眼就放寒假,过年了,大四的下半学期,同学们开始找工作,有的同学在年前的校园招聘中就已经确定了,昆山的一家企业我们班就录取了6个,我不愿意在这边找工作,所以不怎么积极,我想回到广州这边,离家近。

过年后是毕业论文准备,我论文导师是教经济学的谢老师,长发披肩,说话轻柔的,我很喜欢上她的课,深奥,但是耐听,听得懂。我们专业一共10个同学选中谢老师,巧的是丽丽的论文导师也是她,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不幸。

我一直害怕面对丽丽,像一个做错的事情的孩子。躲是躲不掉的了,要杀要剥皮也是要认的,我做好了论文课题讨论时,与她面对面的准备。没曾想,我们提前碰上了。那天,我早早来到教室,同学们都没有来,我在教室靠后的一排位置上坐下,这是历来的规矩,坐在后面,老师看不到,同学们陆续的进来,我在埋头看小说,没注意周边的动静。

“嗨,叶青,我去你们海南了”一个声音在我前面响起,我抬起头,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我看。

“哦,”我眼睛躲闪,条件反应的从喉咙发出声音。

“我是去年暑假的时候去的,还很热,晒得黑黑的,”她看着我,继续说到。

我没有出声,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我还去潜水了,海底真的很美”她像自说自话,却又看着我。

“去了也没跟我说?”我蹦出这么一句,突然意识到我们的关系都这样。

“跟家里人去的,就没有找你”她解释说。

“叶青…”她又一次叫我名字,“我原谅你了,因为你,最近的表现很好”

我那被紧箍咒束缚了近两年的灵魂,在那一刻得到解放。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那天那么生气,为什么哭着那么厉害,为什么那么决绝。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得到了原谅,真相是,我被释放了。我应该喜极而泣,可我没有,我只是微笑着,看着她转过去的背影,这个我曾经看了无数次,梦过无数次的背影,熟悉而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