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背锅侠

“位于善池路一号的钟塔，是南城最为浪漫的地方，曾有多少恋人在此牵手。而现如今，听说它也要被拆除了，曾经我们都以为像钟塔时针一样，永不停歇奔涌前行的爱情，你还坚信吗？早安，这里是晨始之光，欢迎锁定我们的频道……”

每个清晨，我和阿缦都在谁先起床的问题上相互博弈，苏齐会把早餐准备好，用电台的“早安”唤起我们娘俩……对于我来说，这辈子能找到这样的丈夫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对于阿缦呢，爸爸永远比妈妈能干；苏齐常说女儿是棉袄，那对他来说，我是什么呢？一向大条只懂索取的我，可极少自省我在家庭中的角色，我只知道在公司里，我是背锅侠。

“中午的水果，放你包里了。”苏齐停车，把我放在写字楼下。

“细心如你，谢谢老苏。”望着苏齐驱车而去，仿佛望见远处屹立的钟塔，我坚信爱情。

我刚换的工作单位，离苏齐的办公楼很近，但除了面试那天，我们从没一起再吃过午餐。苏齐说我要和同事们打成一片，时刻不能脱离集体。新的环境让我十分紧张，因为新的团队似乎不太欢迎我，为了让自己感受到苏齐的存在，我拍了拍装着水果的包包，摁下电梯。

“早，黎洛，每天都这么勤劳，打卡！”梅姐在前台一边梳理着昨日的来访资料，一边提醒每位同事规范考勤。

“早，梅姐。”我送上一个微笑，摁下指纹。

“黎洛，来的正好，八点半开会，你去把昨天交给你的资料检查一下，一会拿到会议室来。”孙主管看着也是刚到，但明显是临时接到任务的样子，火急火燎。

“好的孙主管。”我话音刚落，孙主管已经奔向更衣室了。

“加油，小黎！”梅姐抛了个媚眼给我。

深呼一口气，我走进办公室：小娥桌子上铺满了化妆品，仍然是一天到晚自顾自的对着镜子。陈浩点头和我打了个招呼，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走进办公室，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资料。经理室关着门，但是隔着毛玻璃隐约看到有两个人在，我庆幸自己来的不晚。

离八点半还有十分钟，我把手头上所有的资料梳理了一遍，无非是关于人事异动的汇报材料。近期各部门的人员变动很大，一些关键岗位的人员直接搭乘总部直升机空降下来，公司内部本就潜伏着总部大佬们的组织，现在又安插进来不同派系的人，大家都熟又都不能熟，气氛怪异，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黎姐，你没事吧？”隔壁工位的陈浩倒是从来不怕自己站队出问题，对谁都挺热心。

“没事。”我挤出一个微笑。

“黎洛，干嘛呢？会议马上开始了！赶紧赶紧！”孙主管拿着笔记本已经在小跑了。

我带着资料追了上去。

走进会议室，孙主管用眼神扫了一圈在座的陌生面孔，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把总部这两天最新调过来的人员报告抽出来，从桌子底下悄悄处理，不要乱讲话。”

按照他的意思，我抽出资料折进了我的记录本里。

经理毕恭毕敬地跟随陆陆续续进来的几个人，自然都是我不认识的头头脑脑，会议桌几乎就被填满了，孙主管埋头发着讯息，脸色不太好看。

气氛紧张，空气就要凝固，我尽量低着眼眉，用手压向记录本，被折起的资料随时都要倔强的跳出来。

经理简单的开场白后，示意我们向领导报备具体资料信息，我拿起手边的资料准备起身汇报，经理表情诧异，让我先等一下。

“孙主管，不是安排准备电子版在会上投影吗？”经理点名孙主管。

“经理，我安排了。”孙主管起身给各位领导哈腰，然后低头转向我，用力使眼色，“黎洛，是不是昨天身体不适，没来及准备啊？”

坦白讲，就目前而言，这个公司的发展前景还算合适，虽然工作不尽开心，但是一想到离苏齐并不远，我还是很想留下来的。况且已经奔三年龄的我，重新去适应任何一个环境都要付出比人家更多的努力才行，当然也包括在孙主管手下的隐忍。面对直属上级赤裸裸的甩锅，我也真想澄清所有事实，但是转正的第一关考核命悬其手，眼下忍忍也许就过去了。

我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因为脸已经憋的通红，只盼着恐怖的安静赶紧被什么打破。

“算了，把资料在会上传阅一下吧。”终于有了提议。

“孙主管，按在座人数把资料再去影印一下。”经理指着我这边说。

“好的经理，我们马上准备，不好意思。”孙主管拥着我走出会议室。

资料很快影印完毕，孙主管仔细审核着每份内容：“我让你抽出来的资料呢？”

“在会议室，夹在我的记录本里了。”明明是我背了个锅，我却没法理直气壮。

“什嘛！”孙主管瞪着眼睛，压低的声音里仍有着无限的惶恐和责备，说着他拿起资料快步赶回会议室，“黎洛，你不用进去了！”

我只好回到自己座位上，战战兢兢地等待会议结束后的发落，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把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摊在我身上。

我的眼圈八成是红了，因为鼻子是酸的，头也晕。我下意识地摸起手机给苏齐发信息：我估计要死掉了，今天是最差劲的一天。

苏齐回复的很迅速：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又跟来一条：中午联系，我要开会了，放心有我。

我舍不得放下手机，老苏的余温是我能坐住的唯一力量。糟闷的一上午，我胆战心惊的后背，阵阵发寒，直到十一点一刻，孙主管和经理送走领导们回来，孙主管把记录本和录音笔扔在我桌上，虽然没有完整的参加这次会议，我知道整理纪要的任务还要由我来完成。

经理从他办公室探出手来，示意我进去，我猜自己就要走人了，既然这样，我索性也说清楚吧，就这样想着心里却轻松了一些。

我正要起身，忽然孙主管挡在前面：“这次的事经理不会为难你，一会出来把我让你拿出来的报告还给我，眼看着就转正了，想要留下来平平稳稳地工作，就不要搞事情。”

心里升腾起无数个草原羊驼，我推开经理室的门。

“小黎，关上门吧。”经理招手让我坐下，“你是试用期员工，我和你之间隔着孙主管，直接问你话或许有点不合适，可是刚才的事情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已经如此开门见山，难道经理猜到我出演炮灰了，但是孙主管毕竟是我的直接上级，他的用期评估对我的去留至关重要，即使我把准备会议材料这件事澄清了，大锅是甩回去了，可这又是多大的失误呢？他罪不至死，仍然是主管，我却里外不是。即使我幸免留下来，也难逃打击。

本就是场沉重的交谈，我的心底在权衡中哽咽，一阵晕眩之后，忽然感觉身体像被抽干一样，轻得就要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