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诗会酒意(一)

  • 叶落霜秋渐知寒
  • 极限学习机
  • 6437字
  • 2017-09-10 17:50:33

夜色沉沉,云禅寺延清阁内,幽静雅致、碧瓦朱栏、流泉淙淙、修竹丛生,颇有些江南园林的意境。入夜,洛梅吹灭了案上的烛台,从秋云的房间走了出来,只见昭叶公主坐在院中,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白瓷药瓶。

不等洛梅开口,昭叶公主便主动问起,“秋云,可休息下了?”她的声音似有几分醉意,脸颊也泛起了淡淡的嫣红。

“是,郎中已来看过,说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秋云这丫头白天以为自己被毒蛇咬伤,吓坏了,刚躺下就睡着了,嘴里还说着梦话呢。”

昭叶公主微微颔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明日叫人送些硫磺驱蛇粉来,撒在这院中,也好叫她安心些。”

洛梅轻声附和道,“是,殿下所想极为周到。”

昭叶公主抬手,将青玉石案上的那壶竹叶青倒入杯中,酒质莹彻透明,微带青碧,带着竹叶独特香气,那竹叶青入口绵、落口甜、芳香醇厚,回味悠长。

昭叶面含微笑的问着洛梅,“你要不要尝尝这佳酿?可以安眠的。”

“不了,奴婢酒量极差,酒品也不好,不敢多饮。夜深了,奴婢侍奉殿下就寝吧。”

洛梅只觉得公主今日与往日似乎很是不同,却又说不出是哪里的不同。

“好。”洛梅扶着昭叶公主起身时,昭叶的目光又落回到了那个青玉瓷壶身上。

酒中浮竹叶,杯上写芙蓉。

竹叶离樽满,桃花别路长。

不自觉地想起白天那个俊逸的身影,昭叶公主好像发觉十三年来,她那颗守得很好的心难得的微妙的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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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后,旬武三十二年四月初十,宁远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往来络绎不绝,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每月一场的诗辩评又在众人期待中开始。长安城内的文人雅士聚集一处,彼此寒暄,其乐融融,谈笑风生,言语欢畅间不忘切磋诗文。

只见三五个衣着青衫、束冠戴玉的读书人聚集宁远阁的一角,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一人挥舞着手中的洒金折扇,兴趣盎然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清明刚过,宁远阁就举行了这‘闻酒会诗意’的诗酒会,拔得头筹者的奖赏可是两坛杏花村的竹叶青呢。”

另一人举起手中的琉璃盏,兴致勃勃的附和道,“金樽清酒斗十千,这清明时节的竹叶青已是难得,至于这杏花村的竹叶青,更是千金难买。”

一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双鱼佩玉,意味深长道,“若是能在宁远阁诗辩评上拔得头筹,即便没有这彩头,也是三生荣幸。宁远阁卧虎藏龙,多少世家贵胄、高居庙堂的出入其中,若是有幸能博得哪位大人物的青睐,咱们这些寒门士子,有朝一日能出入朝堂也未可知。”

听闻此言,旁边有人迫不及待的说道,“众位兄台可还记得,当日在诗辩评上那个才惊四座的邢可征吗?也不知他当时被哪位长安城里的大人物看见了,举荐给了当今陛下,现在已经是御史台大夫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这事,孰能料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事,居然真的会降临到我们中间。”

此言一出,引起周围人的纷纷响应,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这桩奇事。

其中一人故作神秘,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认识那邢可征的一个同乡,听他所言,举荐邢可征的乃是当朝礼部尚书周大人。”

“兄台此言差矣,满朝文武人尽皆知,周大人亲近东宫,但他老人家如今已近古稀之年,怎可能与邢可征在这宁远阁中结识?你莫不如说邢可征乃是当今东宫太子殿下看重的人。”

“哪里是什么东宫?在下前几日才听人说过,他曾亲眼看见齐王府的人拉拢邢可征。”

“兄台,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位邢大才子迂腐的紧,不仅当面拒绝了齐王府的拉拢,还怒斥了东宫和齐王府党争,说他们搞得朝堂上乌烟瘴气。”

“如此说来,邢可征同时开罪了东宫和齐王府,他得势也绝非这两方的关系。可若无东宫或齐王府举荐,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书呆子是如何入圣上眼的?”

关于这邢可征是如何一朝得势,从一介布衣登顶朝堂,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却无从定论。

昭叶公主一副寻常人家小姐的装扮,头上飞仙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手中一把苏式玉带扇拂面,带着侍女秋云从他们身侧经过时,只闻言却默不作语,耳中听着这些文人墨客侃侃而谈,心中却只觉得似邢可征那样品性纯良的人,宁远阁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个。

秋云见宁远阁人山人海,心中很是欢喜,“今日这诗酒会的人数是往日的两倍还多,诗会酒意,读书人喜诗书,多好酒,殿下别出心裁,两坛酒便能让这满城的才俊趋之若鹜。”

昭叶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为何而来?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不过,酒的确是个好东西。”她的声音云淡风轻,目光四散游弋,仿佛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秋云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喜悦,“殿下,咱们在云禅寺住了一月,这长安城中可是发生了一件顶有趣的事,是有关益阳公主的。”

昭叶公主缓缓摇曳着手中的玉带扇,漫不经心的问道,“哦?有关益阳的,不妨说来听听。”

“殿下可知今日宁远阁中这般热闹,可益阳公主为何没来凑这个热闹?”

昭叶环顾高处的楼阁,的确没有寻到她那皇姊的身影。大周民风较前朝更为开化,礼教也不似从前那般森严,可长安城的大户人家依旧秉承着克己复礼,男女不同席的原则,遂此次诗酒会特意在阁楼上为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辟出了一些厢房,以供达观贵眷们观瞻,这租金足足多出平常十倍,却依旧被早早地一抢而空。

秋云抬手指了指宁远阁高台正中的方向,“殿下看到那台上的人了吗?”

顺着秋云所指的方向,只见一人身着赤红色的蜀锦缎衣,腰带上装饰着璀璨夺目的珍珠美玉宝石,衣间所绣的一出鲤鱼跃龙门的图纹更是夺目,只是刺绣虽是上好的苏绣,但那以金线所绣鲤鱼着实让人大吃一惊,鱼跃龙门虽是好兆头,可还从未见过有人将这般追名逐利、飞黄腾达的心思穿在衣服上。那人手中持一把浑金平纹扇,扇面以金粉涂刷而成,别有一番黏腻感。

昭叶只轻轻扫了一眼,便已然知晓此人家世品性,“此人衣服的虽都是精美无双的绫罗锦缎,手中所执之扇也出自名家,但品味未免差了些,想来不过是穷家乍富。”

“殿下,那人便是高玮。”

“原来是高家人,难怪他穿着如此。”

这高玮一家虽也算是皇亲国戚,可在长安城不赀是个暴发户。明宗皇帝的生母高氏出身低微,原先不过是刘太后宫中的一个粗使杂役,生下明宗皇帝不久后,就被逐出了宫,流落民间、下落不明。直到刘太后薨,明宗认母,高家这才青云直上。高玮的父亲高无庸原先困顿长安,大字不识几个,以糊花圈、做冥币为生,明宗皇帝下感念生母高氏,对高家颇为照顾,先是赏了他一个长安兵马都监的小官。高无庸出身市井,知民间疾苦,为人又谨小慎微,常常在明宗皇帝那里讲些有趣的民间轶事,明宗皇帝颇为受用,这些不知真假的民间轶事有几次甚至直接影响了前朝的国策。

秋云接着说道,“益阳公主已到婚配年龄,皇上有意把她许配给高玮,说是亲上加亲,益阳公主不同意这桩婚事,在宫里哭闹摔了东西,眼下正被齐王禁足宫中,反省思过。”

昭叶公主叹了口气说,“俗话说,三世为官,方懂得穿衣戴帽,以高玮这样浮夸的作风,益阳看不上她也是情理之中,高玮这般跋扈的性情倒是全然没有随了他的父亲。只是若论起辈分,这高玮可算作是我和益阳的舅表伯父,父皇指定的这桩亲上加亲的婚事,从辈分来看也是荒谬的。”

秋云的嘴角露出轻蔑和不屑,“高玮这般浅薄无知,益阳公主虽只是庶出的公主,可眼高于顶,能看上他才叫奇怪呢?奴婢听人说,这高玮急于摆脱他那无知粗野的习气,明明文识浅薄却忙着附庸风雅,一掷千金地买下城中的各种书画古董和飞白佳作。”

昭叶公主倚楼而立,至绨素屏风一侧,才收起手中那把小巧玲珑的玉带,她轻轻扣着朱栏曲槛,“喜欢收藏的不过是两种人,一种是赏鉴大家,另外一种是好事者。赏鉴大家将收藏视为一种爱好,遍阅古籍,记录心得,自己亦能书写绘画,所收藏的也皆是精品。似高玮这般可称为好事者,虽有财力,但绝非酷好,不过是标榜雅韵、装点门面罢了。”

秋云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可不是么,眼前见着这些人似众星拱月般的吹捧他,可背后都在嘲笑他这暴发户嘴脸,人虽然有的是钱,但却有眼无珠,奴婢瞧着他这一身的习气。若是将来益阳公主嫁给他,以后长安城可有的热闹看了。”

昭叶公主冷不丁的想起,便问了一句,“齐王呢?李瞻总不至于眼睁睁着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踏入火坑吧。”

“听说齐王态度模糊,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好一个态度模糊,我看他是乐见其成,高氏一族如今颇得父皇垂怜眷顾,在长安城势力亦不可小觑,齐王府正在扩充势力,这送上门的联姻他自然不会拒绝,既巴结了高无庸,又顺便讨好父皇。”昭叶的神情露出一丝愠怒,随即无奈的低声轻叹道,“牺牲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从此齐王府便多一个盟友。男尊女卑,女子的命运总是由不得自己掌控,即便是公主也是如此。”

秋云眼见着公主不悦,轻言劝慰道,“公主和公主之间也是有差距的。益阳公主因为是庶出的公主,才不受皇上重视。殿下您出身高贵,又深得皇上宠爱,太子殿下亦对您爱护有加,婚姻大事断不会这般草率的。只要殿下你开口,皇上和太子殿下必能如公主殿下所愿。”

“但愿如此。”昭叶公主停顿了半晌说道,“婚姻大事,总归是要两情相悦才好。益阳不同意,父皇只当她是在闹脾气,若是高家人也不同意,这婚事就只能就此作罢,你去找人提点一下这个高玮。”

秋云一脸疑惑,“这该如何提点?虽说益阳公主一直以来不受重视,可与皇室联姻这等光宗耀祖的好事,天下人求都求不来,高家人又怎么会拒绝?”

“父皇这些年偏宠高无庸也不是没有缘由的,齐大非偶,高无庸出身市井,必定会明白这个道理。你令人把嘉祐二十六年那场轰动长安的事原原本本的讲给高家人听,他们必定要对这送上门的婚事重新思量一番。”

嘉祐二十六年,柔福长公主,也就是昭叶的姑姑,被太宗皇帝嫁给了内阁首辅张大人的次子张文远,柔福公主另有所爱,与张文远琴瑟不调,不堪忍受这桩婚姻,于是夜拍皇宫禁门,请求和离,从此分钗断带。昭叶的父皇当时还只是个普通皇子,因为与柔福公主一母同胞,他上表称张文远愚笨,配不上公主,请求让二人仳离,太宗顾虑张家颜面,驳回了上表,又将柔福公主送回了张家。四年以后,旬武二年,柔福公主郁郁而终,年仅二十岁。昭叶的父皇登基后,便以‘奉主无状’的罪名将张文远贬去陈州,最后客死异乡。比起柔福公主来说,张文远更加不幸,他原本已是吏部主司,可这荣耀的婚姻,却只是一个笑柄。

“要知道即便勉强娶来,依照益阳性子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鸡飞狗跳、高家颜面尽失事小,惹得父皇龙颜大怒事大,你只需问问那高玮到时有没有胆量来承担天子之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使是大周氏族之首的张家之子也难逃责罚,更何况他区区一个高家?”

“是,奴婢知晓。”

昭叶又嘱咐道,“此事就交由宁远阁中与高玮相熟的人去做。我记得高玮是高和庸的独子,高家自会掂量轻重的。”

秋云不解的问道,“可是殿下为何要帮益阳公主?”

昭叶公主倒吸了一口冷气,缓缓地呼出,“同为女子,唇亡齿寒。天下间并不是每个公主都似我这般,有皇兄和父皇疼爱。还有,我不想齐王府这艘船上再多一个高氏。”她的目光放空,语气中充满着坚定。

“奴婢只是觉得益阳公主平日里看着心善可人,可最是心狠,她平时里苛责宫人,宫中太监奴婢们人人都怕她,奴婢们私下最怕分到她宫中去。”

昭叶公主不置可否道,“一个人平日里伪善、紧绷惯了,总要找处发泄。”随即又摇头无奈的笑着说,“真不晓得你们整日私下里都在议论些什么?”

秋云认真的眨巴着眼睛,如数家珍道,“奴婢们最喜欢舒王府,舒王风流倜傥,为人又风趣幽默,对待下人们更是没有架子;还有淑仪娘娘的宫,淑仪娘娘擅庖厨,宫中下人们也跟着沾了口福;还有兰贵人,贵人正值盛宠,宫中的稀奇玩意儿可多了。”

昭叶公主面色如若春风,和煦温柔的问道,“哦?跟着东宫不好吗?”

秋云说到了兴头儿上,来不及思虑,便脱口而出,“跟着东宫是好,锦衣玉食,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仁善,对下人们也好。可是奴婢们都不喜欢太子妃。宫里人人都羡慕奴婢跟着公主殿下,可自由出入,可只有奴婢知道殿下您每日不是读书就是练字,连门都少出,唉,实在是憋闷啊。”

昭叶公主面色一沉道,“你们整日这样议论宫中皇子、嫔妃、公主的,也不怕被司内监的管事之人发现责罚,我记得宫规里妄议之罪最轻也要杖责三十。”

秋云见情形不对,赶紧认错道,“奴婢知错,奴婢只是一时兴起,口不择言,跟殿下抱怨一下,奴婢从未敢把东宫之事泄露出去半个字。”

昭叶公主并不理会秋云的求饶,只沉着脸直直的看着她。

秋云继续可怜兮兮的求饶道,“殿下不会真的让奴婢去司内监领罚吧。奴婢被蛇咬伤还没好,时常头晕,三十板子埃下去,只怕日后再也没机会伺候殿下了。”

昭叶见她见她神情紧张,脸上终是挂不住,莞尔一笑,“鬼灵精,起来吧,以后宫中之事还是少议论为妙,免得祸从口出。今日带你来这宁远阁,也是想着你跟我在云禅寺住了一月,怕你觉得沉郁烦闷,所以带你出来热闹一下。”

秋云破涕为笑,“奴婢就知道殿下不会那么狠心,奴婢真是三生有幸,才能跟在殿下身边侍奉。”

话音还未落下,人群中一块熟悉的玉髓闪现,那玉髓形状圆润、通体透亮,被雕琢的晶莹剔透、柔和如脂,它的纹路是三岐骨朵云,云尾细而长,云头两侧外卷,云间小而团、微前凸。这玉髓仿佛整块玉里都浸着水一样,颜色墨绿剔透,被人精心打磨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灵气。

昭叶公主的目光已全然被那玉髓吸引走了,那玉髓与她母后那块竟是一般无二。不,不对,母后那块若是完好无损,与这块该是一对胭脂玉扣才对。

昭叶走出屏风,低着头,想奋力的拨开人群去寻找那块玉髓,却眼见着那玉髓仿佛也正向她一点点靠近。

秋云跟在她的身后,吃惊的叫住了她,“殿下,你看那不是那日我们在云禅寺中遇到的那位将军吗?”

昭叶公主闻声停住了脚步,她的目光终是落回了人群,他的身形如玉树般挺拔,虽瘦削但很是硬朗结实,一身月白色的绫绡衣,一尘不染,衣角的镶边绣着素净雅致的竹叶纹,腰间所系的玉带与佩挂的玉髓交相辉映。手持一把温润雅致的素纸折扇,扇面上勾勒着一副伯牙子期听琴图,所题书法很是典雅而精妙。

只见他从远处缓缓走过来,就像一股清流,若不是见过他当日身着寒甲,只怕会被人误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他站在那里,遗世独立,一个洒脱飘逸身影,仿佛这方江湖与他无关。

脚步终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他的长眉似剑,双眸如寒星一般清澈透亮,鼻梁高挺,嘴唇微微上扬,扬起一抹朗逸的笑容,他的声音明明清冷如玉,却极尽温柔的说道,“姑娘请留步,我们在云禅寺见过面的,那日你虽以素纱敷面,可身上的茉莉香气,我还记得。”

昭叶目光注视着他腰间的玉髓,心中一阵慌张,终是忍不住问道,“这玉髓?”

那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在耳边响起,“这玉髓是我的家传之物,也是家父心爱之物,后来这玉髓留给我作为念想。”

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内心升起,昭叶鼓足勇气追问下去,“敢问令尊是?”

那俊逸的身影直立,不仰不俯,朝着昭叶拱手让礼道,“还未向姑娘自述,在下沈寒清,这《宁远阁赋》乃是家父沈稹所作。”

昭叶公主一怔,这玉髓原来竟是两块,只可惜她母后的那块,确是碎掉了…她模糊的记忆里回放的是一幕幕母后独自一人在寝殿里握着玉髓默默泪目的场景。父皇在母后刚去世时,还常常在昭华殿母后的遗物前驻足发呆,却唯独一次在瞥见那玉髓后失了风度,用力摔碎。她一下子明白了,明白了父皇那日为何叫人封了昭华殿,从此不再踏入长阳宫半步。当时宫中所有人都以为是明宗伤心过头、痛定思痛后下定决心不再沉沦,如今看来却是半生求而不得后的绝望。

真相竟是如此,昭叶心中苦笑着,造化弄人,真相竟是如此。

沈寒清的下巴微微仰起,他的笑容诚挚纯净,如少年般心底无邪,杏子形状的双眸中间,是星河灿烂般的璀璨,眼见着昭叶恍然失神的样子,他那和缓的声音再次打断昭叶的思路,“姑娘若是喜欢,我便将它赠与姑娘?”

他竟是沈家的人?他怎么会是沈家的人?不,沈家的人,她绝不能沾染,如今便是连碰都碰不得。

“不必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昭叶的声音忧伤而又决绝。

话音还未落下,那翩翩公子便已伸手摘下玉髓,放入了昭叶手中。

“姑娘在此稍等,容在下去将那两坛竹叶青赢回来。”

昭叶公主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是去是留?心底里的声音告诉她,应该立即离开,一刻也不该再停留;可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跟着那个身影,无可救要的一瞬也不想从他身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