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彼岸花开

天庭崩塌，十万宫殿毁于一旦。

妖族与天庭一战，在几天以前，根本没有人相信，天庭，那是何等傲慢的存在。

九天之上，恩泽万物。

如今，各路人马都人心惶惶，天庭覆灭的消息像是惊天的风暴，席卷过九州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了，人们似乎已经看到妖族的潜力和实力。

妖族大妖孙悟空，盖世神威，一人压制十方天地，诛灭至尊玉皇大帝，让人们再次看到了几百年前大闹天宫的美猴王。

昔日，一人一棒，在南天门前，为了安身立命，保卫花果山，保卫自己的信仰，打上了天庭。

流沙河。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昔年，沙悟净在此占河为妖时，流沙河河水湍急，水势凶险，沙悟净来此之后，日日承受飞剑剜心之苦，几乎魔化，此处时常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现在，站在这个神秘的河畔，放眼望去，河面上滚著一层薄薄的细沙，微风轻抚著细沙在河面上舞蹈，让人的思绪也不由得翻滚起来，仿佛追怀到了远古的身影，听到了唐僧师徒行走在西天大道的回声。

流沙河边，来了个彪形大汉，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神情无色，看起来很失落。

“咳咳咳咳咳”

他在风中走来，向着流沙河走来，寒风潇潇。

一阵咳嗽，嘴角咳出一丝鲜血

“年青人，请止步”

一个老叟走了上来，从河边的芦苇丛中出来，他牵着一只鹅，带着草帽，走路摇摇晃晃，颤巍巍的在风中飘摇着。

壮汉转头，看着老叟，冷漠的眼神里多了些惊奇。

而后，那些惊奇又消失了去。

“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人族吗？应该是我的幻觉吧”

说完，壮汉头也不回，对着水中走去。

流沙河中，鹅毛都浮不起来，沙悟净也在下沉。

“年青人，老夫岸上留你，你却非要进这泥潭之中”。

老叟出现在河水中，此刻老叟坐在一只大白鹅上。

沙悟净看着老头，道：“非是我没听到，只是回头无岸，我留下来，能去何处”。

老叟笑笑，然后说道：“有岸即是无岸，无岸也是有岸。”

“何解？”

“有岸，岸在何方？无岸，岸在何处？”

“望眼天下，岸，无处不在，有人处是岸，无人处是岸，你还记得当初那个长安城中走出的和尚了吗？他心怀赤子之心，皆为了拯救人心向岸，他牵着那匹老马，颠簸了风月，嬉戏了山水，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他心中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处处是岸。”

“可是，他还是失败了，从灵山化作金花的那一刻，从尸山血海发出的苦苦哀嚎时，他的岸就已经没了”

“不，岸在，一直都在”

“是吗？要是在的话，为什么他苦苦呵护的大唐，心心念念的人族，早已化作飞灰。”

“不，你错了，他的大唐一直都在，人族一直都在”

“在吗，我怎么看不到”。

“因为你愚蠢，终日活得浑浑噩噩，因为你低贱，一盏天庭的琉璃盏就断送了你的信仰，你回头就是岸”

“回头，谁又曾想过要回头呢？若是没有他给我的信仰，我又怎么会活得这么狼狈。”

“他是谁？”

“你说的那个找到岸的和尚”

“你很怀念他？”

沙悟净点头，而后又摇头。

“点头又摇头，你什么意思？”

“现在说什么想念或不想念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消散了，这片天地早就没了他的踪迹，天庭毁灭，被孙悟空打的灰飞烟灭，灵山视我如走狗，师兄弟和我已经反目成仇，我现在就只是我了，又何必把别人的痕迹拉扯进我的生活里。”

残阳如血，寒冷的风吹起来。

沙悟净显得很落寞。

“噗噗”

他又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你受重伤了，而且还很严重”

“是，被我大........”

他犹豫了一下，道：“被孙猴子打了一棍，他的确很强，我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的言语之间，不觉透露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尊绝世的大妖，他金光闪闪，双目如火，头顶天地，脚踏乾坤，藕丝步云履，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整一副好披挂。

他立于天地，睥睨神佛。

可惜，大雷音寺佛手遮天，五狱山下五百年。

“你是谁？”

沙悟净突然想起来什么，看着眼前老人。

老人抚须，目光慈祥。

“老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人”。

沙悟净很惊奇。

“不可能，人族寿命最多百载，你到底是谁？”

“唉，出家人说实话都没人信了吗？”

“你，你是灵山的人？”

“以前是，后来不是，也不会再是了”

“你到底是谁？”

“法明和尚”

“是你？”

沙悟净惊呆了，张着嘴，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跟随唐三藏多年，他当然知道法明是谁。

几百年前，是法明和尚在江水中捡起了江流儿，收他为徒，教授他诸般佛法真谛，无上妙言，这才有西行途中的三藏法师。

法明和尚，修真悟道，已得无生妙诀。

几百年后，那道身影早就不在，空旷的天下，除了森森死寂，留下是毁灭和漠然。

“三藏法师要是看到你还活着，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沙悟净看着眼前迟暮老人，此刻他仍然坐在白鹅身上，只不过没了头发，头顶上多了戒疤。

“他应该看不到了，他能看到的不是我是整个天下，是天下的人，就像你，就像孙悟空，就像你的师兄弟们”。

法明和尚说完，眼前一滞。

几百年前，他听闻婴儿的哭泣声，从河流中看到了漂流而来的唐三藏，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当法明和尚亲手从河流中捧起这个婴儿时，他纯真的笑容让法明和尚明白了什么是佛家真谛。

唐三藏的天资聪慧，生性纯然。

他的眼光犀利，看待世间万物，往往都能明白它的本质。

“沙悟净，你可知道今天我来此处的目的吗？”

沙悟净摇头，然后说道：“弟子不知，但是我助纣为虐，当初为了回到天庭，所以在灵山大雷音寺背叛了师父，本来以为回到天庭，官复原职，我就会开开心心的，享受神庭中受万民敬仰的荣耀，可惜反过头来所有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镜花水月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那你来此处干什么？做回你的大妖吗？然后继续杀戮？”

“不，我只是回到这个算是家的地方吧，大妖是做不成了，我的伤很重，五脏六腑都已经碎了，师父在世时曾经说从何处来，终究还是要回到何处去，我生长在天庭，官职到了卷帘大将，本来以为那里是家，直到我被贬成凡人，堕落到人间，我就已经没有把那里当家了，我的家可能只有这里了。”

“你想要坐化在这里吗？”

“不算是坐化吧，就是埋骨此地而已。”

“埋骨此地，你倒是想的轻轻松松，却是忘记了你和你师父的约定。”

“什么约定？难道是彼岸花”

法明老和尚点头，而后沉默。

一句熟悉的话，在沙悟净的心里久久回荡。

“不错，所以我的梦想一直是想要度过这条大河，翻过这座大山，去看一眼彼岸花。”

几百年前，那一幕一直在心间，因为他从那一日彻底的告别了日日剜心的痛苦。

是眼前的和尚，给了他无尽的信仰。

“他已经不在了，我也已经脱离了他，我背叛了他，不再是他的徒弟，曾经的戏谑之言，此刻闻之，只是万般苦涩罢了。”

“你是背叛了他，可是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你西游途中，他对你百般呵护，就是为了改变你的嫉世愤俗，改变你心中悄然滋生的魔意。其实，所有的故事都已经写好，所有的结局都已经注定。在他收你为徒的时候啊，他早就知道了你的结局，只不过他一直深埋心中，只是因为他可笑的认为，他的佛法昭昭，定会改变你的结局，只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逆天，因为他知道，天也病了。”

“师父，我对不起你啊”

其实沙悟净知道法明说的一切，只不过他一直选择遗忘，他何尝不知道唐三藏的好，可是，灵山，天庭，两个庞然大物，谁有勇气去抵抗啊，不是每一个人都像美猴王那样，能够一个人打上天庭，弄的天庭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远处，有啵啵的声音传来。

沙悟净在聆听，那种和谐的音色，像是唐三藏的大道佛法的淼淼之音。

有紫色的花瓣绽放，但是又像是个虚影，在山峰上开放，周围的景色炫丽，五彩神霞盈绕，成仙家福地的样子。

一阵异香传来，夹杂着丰富的灵力。

他抬头看着远方，星河璀璨。

“师父，我知道，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流沙河边，过了流沙河的渡口。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而后激动的大声尖叫了起来。

“那是，那是彼岸花，彼岸花啊”。

他的嘴角颇有些苦涩。

而后，他知道，那只是一道虚影，一直深埋在心中，未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