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宫闱寂Ⅳ】

春去秋来。

春天，已有了修长身段雏形的他他身披战甲，英气勃发，在繁花似锦之中对她笑得苍凉。

“阿洋真是天真，就算是父王派我去边疆视察，他们也不可能放过我的，一国太子，总有很多意外。我此去一行，凶多吉少……好在有阿洋，就是死了，也有人惦念。”

“念黎……”她张口欲言，却发现无言以对，只得化作一句轻叹，“阿洋在这里等你。”

夏天，她看不到绿草如茵，看不到莺歌燕舞，只眼巴巴地等待。大家说太子遇刺，身中数箭落入长江，不知所踪，怕是没有活路了，她不信，她按照说好的，等他回来。

秋天，他只身站在宫门外，行装整齐，神采奕奕，一如离开时的意气风发，稚气未脱的脸板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他说，我，落日太子念黎，回来了。

她听闻，瘫在床边，泪如雨下。

冬天，她在他的塌边为他捧上一盅温茶。

“殿下，且歇一会罢。你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

他接过茶浅斟一口，轻轻地靠在燕洋柔软的身体上，微微叹了口气：“再等等，父王给我奏折批阅代表他信任我，我自然不能懈怠……怎的又唤起殿下了？我离宫数月，你不挂念就罢，怎么还生疏了？”

“阿洋当然挂念!”燕洋急急辩驳，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腾地红了脸，“只是……只是音凉傅一他们还在外面……”

“不过几个侍女，紧张什么？”他覆上她的手，眉眼弯弯，“阿洋，念黎如今，已经足够保护你，再不会受人所制了。念黎长大后，定不负你，娶你为妻。”他的眼里星光闪烁，只有一个她。

她几乎移不开眼。

“好啊，阿洋等着你。”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半是不信半是期待地对着眼前已快有她高的，不算孩子的孩子，浅笑。

风风雨雨，日升日落，他们一直这样，依偎着，在黑暗中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他说，我不会总是让你等待。

他说，有他的地方她不需要害怕，无他的地方她更不需要害怕，因为他很快会找到她。

他说，他今生今世，不管后宫佳丽三千，只会取她一瓢。

她说，她不怕等待。

她说，只要他还好好的，她就无所牵挂，不会害怕。

她说，她不要他的独宠，只求他的不忘。

有着那么那么多美好和誓言的他们，却终究走不到一起。

又一年的春天，她还做着天长地久的美梦，而他面临着一场浩劫。

念黎病得突然，一夜之间便病入膏肓，眼神空茫，说不了话，靠在床边，怔怔地看着房梁，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有看见燕洋，平静黯淡的瞳孔里才有一丝挣扎的微光。

燕洋急得眼眶红肿，却没有办法，音凉说皇后突然发病，太医院的太医全去给皇后娘娘看病了，抽不出空来。她区区一介小宫女，抢不过皇后，救不了念黎。心急如焚地等了一个上午，亲眼看着念黎眼里的色彩越来越淡，最后带着些许不甘，渐渐看不见了。

那一瞬间，燕洋万念俱灰。

念黎瞪大着眼，却没有了呼吸，仿佛死不瞑目，她的泪干在眼中，始终落不下来。

对不起，是我没用，是阿洋没用……对不起，对不起……

她紧紧拥着念黎冰凉的身体，久久不放，嘴里喃喃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哀伤得令人心碎。

她一直觉得他还小，总认为还有时间，从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温柔，从来没有对他说出一句喜欢，而如今，竟然来不及了。

竟然……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