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谦谦君子润如玉（二）

若论才能心性，萧闲幕是千古明君，而萧朗，却是旷世霸君。这萧家兄弟俩，幸好情深，萧闲幕又无篡位野心，否则一世出两个帝王之才，必生乱世。那受苦的又该是百姓。

“真是便宜他了，有你主动替他亡阑月。”兰清宁含了笑意，却未入眼底，“只是，媚儿，你须得应允我，你复仇归复仇，绝不将无辜之人牵扯进去。别为了泄恨，惹出一个乱世，害了平民众生，家破人亡。”

“我不会累及无辜。”媚生道。

她幼时失亲，颠沛流离无处可归的凄惶体验最深，她不是心狠冷硬之辈，有七情六欲也懂知遇感恩，冤有头债有主，自然不会迁怒到无辜。

一国无君，则将亡。

她要亡阑月，无需大动干戈，也不会惹出乱世，只要将阑月国君人头取下，就达她目的。仅此而已。

“我信你。”兰清宁说，“媚儿，我劝不住你，让你放弃复仇，只希望你别让仇恨蒙蔽了心，桎梏了自己，落落无欢。”

媚生轻笑，双眸波光流转，风华掩了薄凉。

如娘也曾劝过她，说人已去，背负这虚无的恨，即使最后仇报了，人也还是回不来，何苦。人生在世，求的就是安乐两字，你何必执念过去，束缚自己，终不得安乐。

她向来聪慧，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放不放得下又是另一回事。

那样切身的痛，一想起就恨不能让对方也尽尝，哪里能轻易就洒脱放下。

“你恨吗？”媚生问。

“说不恨是假的，只是还不足以让我恨到倾尽全力毁掉一生的程度。”兰清宁云淡风轻地笑，“媚儿，恨是需要很大的力气来支撑的，而我不舍得花费全部的力气去恨。”

顿了顿，他目光落在笑意盈盈而来的如娘身上，一双桃花眼霎时落满柔和，“我更愿意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我关心的人身上。”

媚生眼底漫起荒芜。他们有同样难齿的辱恨，可他到底是与她不同的。

他尚有亲人朝夕可见，心便有了暖意与牵挂，足以抵过滔天之恨。而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倘若不恨，往后时光漫长，她能做什么？

复仇已经成了她此生的唯一信念，她日日夜夜不能忘，也不会忘。

如娘笑意很盛，抬脚走进来，冲兰清宁道，“厨房那边恰好买了些鲈鱼，你最爱吃酸辣鲈鱼，等一会儿就好了。”

兰清宁走到如娘身边，伸手环过她的肩，讨好一笑，“辛苦了，如美人。来来来，坐着歇会，喝杯茶润润喉。”

如娘笑骂一句，“耍贫。”目光落在媚生脸上，却见她笑容浅淡，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深幽怅然，不由唤道，“媚儿？”

媚生缓缓回神，对上如娘探询的目光，端着妥帖笑容，慢慢道，“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如娘与兰少了。”语气一顿，已换了调侃，“如娘这些天可忙坏了，兰少可要好好服侍，出了差错，我头一个不饶你。”

在如娘一阵轻暖笑意里，媚生徐徐离去。

屋外，正是艳阳高照，光线刺眼得紧。

媚生孑然立在院里，回头望了望那半开的门里面，一室清辉映着相谈甚欢的母子二人脸上身上皆是一片明媚生暖。

这样融和的场面太温情，她不敢看。只能寻个借口，离得远远的，心里酸涩也就慢慢消了。

初影这时端了食盒走过来，见到媚生面色沉郁，好奇多过关切，问道，“姑娘，你怎么在这？日头这么晒，还是快些进屋里去吧。”

“无妨，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嘴里这样说着，人已经往门口徐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