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舞会一开始到现在坐下来吃夜宵的时间都没有见到过钟离寻,苏生不禁开始为男生而担心。虽然钟离这人是看起来很冷漠,但是他有一颗非常纯正的心灵,万一被人给坑了也是说不定的啊。再一方面,路之苑自那时以后再也没有出来过。美食佳肴她都不来好好享受享受。难道张净重对路之苑一点点的爱都没有么?真是伤脑筋。
从头至尾最悠闲的看来只有她和江望了。当然,她并不知道可怕的事情都在后头接踵而来。
去找找他好了!通过灵力应该可以勉强感应得到。
苏生赶紧往嘴里塞了好几个甜点,边嚼着边起了身,暗自发动灵力。
而江望和张净重两人,正闲着无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净重啊。”
“嗯。”
“你真的一丁点也不爱之苑么?”江望顿了顿,又插起一块蛋糕渣摆在张净重的眼前,“按楠梓的性格来说,就是这么一丢丢都没有吗?”
“……江望。”张净重无奈叹了口气,心里几番踌躇。
“你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
“我们五个是如同家人一般的人,咱俩也是最好的,有些难言之隐我跟你说说也好。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随便透露出去的。”
江望微怔,依旧举着叉子严肃道:“兄弟,感谢你的信任。”
“你也说过你对苏生不是爱对吧。”
“嗯。”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对于她,我是爱。”
“……谁?”啪一声叉子连着蛋糕一起摔在桌子上,这种清脆就像是什么碎裂的声音。江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生。”
江望缓了半天,化出淡淡的口吻:“你怎么就喜欢上那个蠢货了。”
“蠢?她真的蠢么?”张净重轻柔一笑,好似这夏日夜晚带着花香的清风。“她不是从来都把正经的事情想得面面俱到么?如果是她真正认真对待的事情,你看看她究竟还蠢不蠢?”
“这些我都知道。”
“是啊,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可是神罚者,未来的九重仙帝,没有这点勘破人心的本事又怎么配得上你的名号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江望察觉男生对自己的讽刺之意,心中不由得不爽,“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但我相信小生她是没有那个闲心去谈恋爱的。”
张净重表情微僵,“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她小时候经历的事,她最大的动力——就是亲手杀了故忱。”
江望饮下一杯饮料,杯子一撂,便起身离去。
不知道自己寻着气息路过了多少人,转了多少个弯,只知道当苏生回过神来时周围已是空荡一片,人烟稀少的空地。
通过灯火,女生发现地上躺了个黑影,下意识的奔跑过去看清是谁时大惊失色。
“钟离!”苏生蹲下来一个劲地摇着男生,半天都没反应。
“你怎么了钟离?别吓我啊,你可不能有事啊!我答应过无月要好好照顾你,你怎么就……”
“别吵。”冰冷刺骨的声音忽然响起,她觉得这声音有些陌生,不带一丝温柔而疲惫的陌生感,苏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至少也放心了。
“原来你,睡着了啊……”苏生释然地笑了一笑,正想走开却立马怔住,觉得什么不对,折回过来,“钟离,我扶你去梳妆间睡吧,虽然大热天的但是这样毕竟不太好。”
苏生说完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男生动了动,从侧面便见他眉头紧皱,然后缓缓抬起了那双满是冰霜的眼眸盯着她。
好陌生,好冷。
那双瞳孔犹如极北之地的冰莲冷漠无情,散露出晶莹奇异的光泽。
“钟离……”苏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钟离寻紧紧锁着她清灵的眼瞳,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看来你到现在都还天真烂漫的很呢。”
“什么?”
“没什么,我现在很困,不用管我。”
“啊喂,你怎么又趴下了!”苏生满头挂满了黑线。得,反正他身体是铁打的,性格又这么可怕,谁敢打他的主意啊。
苏生无奈一抿嘴,轻轻将他的身子摆正躺着。看他脸上有些碎渣子便不做过多犹豫将其抛去,然而下一秒钟,一股强烈的冲击感使她差点倒在钟离寻的脸上。
“怎么会这样?”苏生奇怪地看着地上之人,低声呢喃,“钟离就算本领再强,好歹也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也拥有灵力?而且在以前和他接触时也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啊……”
苏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下一惊:“莫非刚才出了什么事!”她担忧得皱起了秀眉,只得将一只手缓缓伸到男生的眉心前,查看之前的记忆,“对不起钟离,我只会看你困乏之前的记忆,别怪我。”
苏生一边不忘念叨着请求宽恕,这样让人无可奈何的也没谁了。
然而一股陌生的力量死死抵触着她,脑中所呈现的影像只有一片昏黑,毫无光芒。
【二】
场景突转,苏生只觉脑袋一晃,眼前便呈现出一片昏暗的地方。四根古典的玉柱挺挺支撑大殿,黑色的玛瑙花寻着墙角而开,前方,便是那团幽幽的蓝色火焰。这种诡异而森冷毫无温暖的地方,难道是弑殿内么?
可是和之前他们去救无月时的弑殿大相径庭,难道这种古典之气,是很多年前的弑殿?那她现在所看到的是钟离的过去?
悦耳动听的歌声隐约从远处传来,感觉悠远无比,曲调很是凄凉。
苏生忍不住好奇,同时也被这歌声所深深地吸引,便寻声而去。
一定是个悲情的女子吧。
等苏生真正看清歌唱者时,她的双瞳都在以光速缩小。
那是怎样一个美丽而纯熟的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那女子一袭白色长裙,上面朵朵茜色小花精心点缀,好似无数蝴蝶在翩翩飞舞。
画面又是一转,似乎进了女子的记忆中。苏生不得不讶异这地方的美好,繁花似锦,草长莺飞,小桥流水静静相偎。而这满天飞舞的飞花之下,是翩翩男子闭眼吹箫的模样。很安静,却很炙热。
良久,他缓缓睁开水蓝色的眼睛,眼底落尽世间极致温柔。苏生晃了一晃,脸颊不禁泛起了红晕,顺着俊美男子的视线看过去,是女子那张如花的笑颜。
这是一张很纯净很快乐都笑脸,和她悲歌时完全不同。
直至歌声消匿,苏生才回过心神。可是仔细一看,这女子又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她眉眼弯弯,像天空悬挂的细小弯月,明眸皓齿,竟又不多施粉黛。
苏生突然皱起了眉头,心中一阵疼痛。眼前的她,灵力逼人,却恶灵缠身,竟然是弑者,魔界之人!
“闵希。”冷漠的声音空扬而起。
苏生愣住。
来人海藻一般的黑色长发披在身后,斜分的刘海稍微遮住了一只赤色的眼睛,朱唇轻启,似笑非笑的样子。
“王兄重创景喻让你不得不只身来弑殿住下,但是他知道消息后惹怒了王兄,现在王兄已灵域大开杀戒,你打算怎么办呢?”
女子怔了一怔,绝望地闭了闭眼睛,面色苍白胜雪,与墨色的长发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如果这一切注定要发生,何不让世界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你说得倒是轻松!”
闵希轻转头,傲然撇那男子一眼,“故忱,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故忱心中一颤,连忙低头跪地:“在下知错!”他只是因为这女人害得王兄连连失去理智而气愤罢了,但是除了秦冰霖王兄以外,谁还能与她平起平坐?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屈于她。
而她,向来不愿罚人,不喜罚人,只是迈着轻盈步伐走近故忱,声音扬在他的头顶:“我的死,可足够?”
这声音变得空灵悠扬,待故忱连忙抬起头时已不见闵希半个踪影。
苏生觉得自己身子不受控制了一般,跟着风一般飞了出去,转眼,便已在灵域大殿前。
灵域灵气损失严重,各大御者纷纷布阵抵抗弑者来袭,尽管在这兵慌乱马间,也能从眼中看出战死沙场的决心。
灼人的情花,本该潋滟成精的季节,却陡然间在流光飞朔声中散落一地。刀光剑影,角鼓争鸣,流血漂橹。弑者手握权杖,呼啸而过于千万人旁,滴滴鲜血顺着到刃落在他们的脸上,在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闵希也像一个英勇的女战士,迎着夕阳留下她最后的背影。
众灵者见了她,纷纷大惊失色。难道,她要和秦冰霖一起灭了灵域乃至整个仙界么!
“那是……”十六代幻音者千鸟惊呼,长长的双马尾迎风飞舞起来,“那是闵希!闵希来了!景喻呢!”
“你觉得闵希她会帮谁?”夜歌双手环在身前,清冷的双眸看似毫无聚焦,深不见底。
“她……”
看千鸟欲言又止的样子,孟沽叹了口气,瞧见景喻还没赶出来便轻声回道:“不管帮谁,我们终究必须要除了她。”
他们十六代御者,为什么就不能和谐共处,偏要互相厮杀?命运捉弄还是真的缘分太浅。
闵希淡然环视周围一圈,发现秦冰霖时便又从地面腾空而起。还好,他自己并还未真正动手。
男子白发似雪,发丝犹如上好的缎带泛着橙黄色的光泽。唇薄似樱花瓣,却不带多少血色。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自己的白虎坐骑上,好像就是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眼底只有他的杀戮。然而这一切的沉静被她的闯入给摔得四分五裂。
秦冰霖看向赶来的她,双眼一凛,不露丝毫惊慌:“闵希,回去!”
可是女子并无半分畏惧,嘴角微微牵起,露出掩满泪水的倾城一笑:“让我来结束这一切,你也放下吧。”
刹那之间,白光骤闪,苏生脑袋疼得立马晕厥了过去。
【三】
苏生醒来时,脸颊还有隐约的湿润感,携带者浓重的悲伤将她唤醒。苏生看着眼前的天花板,猛地弹坐了起来。
她怎么就到自己家里躺着了?难道舞会还没开始?难道只是一场梦?强烈的求实感驱使她下了床翻找手机看日期,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女生颓然地垂下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愣神了许久,才被房门打开的动静拉回神来。男生墨黑色的碎发犹如闪着光,硬生生照亮了她的心房,就像是个昏暗的房间,窗帘一拉,整个世界都亮了。
江望轻步走进来放下煮好的清茶,背着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关切:“小生,你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在梦中也哭得好厉害。”
“啊?”苏生诧异地小跑过去盯着他的脸,惊呼道,“你你你你看着我哭?”
“当然,泪不停地留,我只能一边帮你擦掉一边看着,不然你的床……啧,要泪流成河了。”
“没那么夸张吧……”
苏生说着有点心虚,不再看他。男生却皱起了眉头,一把抓住她的臂膀,死死盯住。
“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女生一吓:“我我忘了……”
“你说谎就会结巴,你根本不会说谎!”男生眼底闪过恼怒,心中气结。为什么不能给他说?
看见他恼怒的神色,苏生有史以来第一次镇定了,也许是那个梦一样的记忆此刻更让她心神错乱罢。
苏生叹了口气,将男生的手轻轻甩开道:“这件事我自己都还完全摸不着头脑,所以也没办法跟你讲什么。”
江望沉默地看着她许久,不禁暗自欣慰于她终于可以在愤怒的他面前镇定,开口道:“那你最好尽快搞清楚,到时候第一时间将这一切告诉我。”
“嗯。”
可,想知道真相的人先一步知道了真相,将这一切尽数掩埋,以护她周全。顾盼依然人已非,朝露昙花,咫尺天涯。曲未终人已散,彼年豆蔻,谁许地老天荒。
清风舞明月,幽梦落花间。这一天的她一梦醒来,恍如隔世,两眉间,不知名的相思尽染。只身天涯,独醉贪欢。揪心的思绪无边无沿。独依窗前,任风吹,看花落,黄花树下,是谁又在轻拂玉笛,醉拔情弦?遥望千年,繁华散尽,我却痴心未改。可惜几度徘徊,走不出的,仍是那梦里花间的蜜语甜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