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告别

  • 一城一人
  • 笔落渡江
  • 2688字
  • 2016-11-24 19:19:56

风景还在退,不停地退,就像逐格漫画紧张的情节,不断撩动着神经,而它们仿佛永不停息地撩动着我的眼睛。

“瑾,你看那些人。他们就像住在画里,是那种又旧又老的田园风景画,落满了灰尘但始终掩盖不了它们所散发出来气息,那么缓,那么安静。我不知道我的比喻正不正确,它就像,就像我们相遇时你看着的那些柔和而温暖的光,嗯。对没错。”我隔着爬满水珠的玻璃望着远处梯田上那些劳作的人,他们很小,就像爬满玻璃的水珠。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透过圆润的水滴,散落在她的被子上,不断地移动着,忽明忽暗。

但她并没有回答我任何问题,安静布满了她的脸,恬静而温柔。我仿佛能在她周围的空气中听到她柔弱的呼吸,就像在绿草遍地的山岗上听风从东方那低远的天空吹来。我并没有打断这美妙的声音,因为这样做十分粗鲁。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头总是感到一丝不安,它时不时地涌上来,忽而汹涌如潮,忽而静谧如风,是我在她旁边听到的那种。

“瑾啊,不要问我关于你种种事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顺从于你。因为我要爱你,至始至终。”

她还是安静如初。

“你该醒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回到相遇的地方,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你说你要为我生很多的孩子,要吃成一个胖子,想电视里的那种。”

我的语气平静而缓和又略带感慨,她,依旧沉默我的话石沉大海,没有气泡没有声音。这时,她终于慢慢地撑起身子,一副恍惚而又迷惘地问道:“我到哪儿了?我还活着吗?俊我看见你了在我的梦里,很远我甚至无法握紧你的手。”此时她的脸退去了起初的安静与恬静,苍白和虚弱爬满了脸颊。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哦……哦,我……我全听见了。很美满是憧憬”

她似乎有些撒谎,但我不确定。“我……我睡得太死了,真的没有听清,只是觉得又个声音一直在我四周萦绕,于是我醒了。”

我笑道:“难道你是被我的碎碎念吵醒的?对不起嗷,我不应该打扰你,因为这是你从出发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上。”

她并没过多冗长的回答和撒娇,只是结巴地说了几个“是”就侧过身靠在我的肩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白色床单上那些移动的光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问。我不关心这个,我所想的只有结婚和她的撒谎。

车厢里的叫卖声打断了她忘我的出神,她打开包那个从相遇到现在一直背着在的绿色双肩包。虽然已经缝缝补补,有些日子了,我曾劝过她扔掉那个包,但她只是嘴上答应,始终舍不得,为此我们还起过争执,最后我还是尊重了她。

我看见了她手中的纸和笔,有些疑惑便问道:

“你干嘛。”

“写日记啊。”

“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写呢?”我更不解了。

她回答大道:“我一直都在写,在你不在的时候啊。”

于是我便不再追问了,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想一睹她的文采,不料她十分警觉,一把将纸揉皱,紧紧地攥在手里大声地喊道:“走开!走开!”她从没有如此暴躁过,至少对我从来没有,我觉得她疯了。只好悻悻作罢,她又开始了她的创作,像个孩子获得了玩具似的,无比欣喜,还侧过头投我以微笑的目光,我以同样的目光对她微笑。那一刻我们恍如隔世,极为陌生,好像彼此从未相遇,从未恋爱一般,真的十分奇怪,两个知根知底的恋人在将要来临的婚姻面前显得无比陌生,我对此无法理解,更找不到切入口去理解。我望着她窗前的侧脸出神,犹如过了一个世纪,火车切轨的声音把我从幻想的海洋拉了出来,她还在写,一丝不苟的超级认真。

“写完了吗?”我轻声问道,手里端着两份早餐。

“还没呢。”她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忽然转过头来警觉地盯着我,“你是不是在偷看?”眼神十分犀利,就像个女警官。

“没没没。”我连忙答道,把早餐放在她桌子上,“我是给你送早餐的。”

“好,你可以走了。嗯~”她指着那张洒满阳光的窗。于是我畏畏缩缩地躺下了,眨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这或许是我和她之间最富有的情趣的事件吧,至少目前为止是。

床上的光影不知跳跃了多久,我也不知道看她写了多久。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进行得极为缓慢,仿佛根本就没有动过。终于,又是那个声音,终止了这一切。还是她,声音如初。或许就是缘分吧,总有些人这一生只能见一次,而我却见了她两次,一次是在开往异乡的列车上,而这次是发往故乡。她的声音悦耳就像初春山间小溪,蜿蜒而欢快地流着,流进每一寸土地,然后消失。

“瑾。我们到了。”我望着站台上稀稀拉拉的人群对她说,“我们回来了,在一年之后,又回到了这个相遇的城市。”

她急忙收起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纸,塞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站起来没有说话,看上去忧心忡忡的似乎有着些不远吐露的心事。整理好一切后她长舒一口站到我的旁边,拉着我的手看着望着渐渐停止移动的人们,还是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

“没什么,俊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有些事总要等到死的那天才能说出口。”

又是死,在车上她再次提到这个词。

她的眼神迷离不定,像是有什么东西总是吸引着她。咣当。车停了。我就想从前一样随着人流走到了出站口。她变得焦急起来,总是四周打量着,始终埋着头不言不语。我知道她在担心那个男人会来找她,我试图安慰她。但她还是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我们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汽车站,买完票后她说她要去上个厕所便把所有的东西交到了我的手上,包括那个旧的绿色背包,她只带了手机和一包纸。她走向了厕所,面如死灰十分的僵硬一直低着头。她的背影逐渐逐渐地远了,仿佛永远不会回来了,像她说过的那样远走高飞。

大概过了十分钟,厕所里传来一阵吵杂的吵闹声,我提着笨重的行李跟了过去,那种不安又一次笼罩了我的心,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我越来越慌,一路走一路放下行李,走得越近感觉越有种窒息的感觉。我的步伐慢慢地变快,最后我冲了上去,看见她躺在地上蜷曲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也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看见她痛苦地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总是失败地躺在原地。脸部的肌肉颤抖着,手脚不停地抽搐。我立马扑了上去,抱着她并投以关切和恐惧的目光,重复地喊着:“瑾!你怎么了?不要这样,我害怕。”她用尽力气把我推开,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地大哭起来,喊道:“快打120!我女朋友快不行了!快啊。”他们都冷漠地看着我们,始终无动于衷地立在那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投来的淡漠的神情令我感到寒冷,尽管我歇斯底里的喊着,他们纹丝不动。

终于我瘫倒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眼睛渐渐地闭上,那一刻我真想留住她,哪怕一秒,留她在这人世陪着我,去看夕阳,在满园的花草香中老去,慢慢沉睡。但她先走了,那么无情、冷漠甚至不让我去救她。我的心就像被长矛撕裂一般痛苦,仿佛在顷刻间就会碎为满地的玻璃。

当我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床上。她同样也躺在那里,只不过十分安静——她死了。我望着她泪流不止,没有哭声因为我哭不出来,像是个哑巴。我想起了那张她写的纸,我东翻西找始终没找到,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两个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