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袁钰是女的。
这是她刚生下的时候,人人为之遗憾的事。
非但父君不喜,母亲也不肯见着她。
她也识趣,不该强求的从不强求,依的是既来之则安之的理。
于是长到十二岁,不曾吃过精致吃食,不曾戏过孩童把戏,不曾学过一书一字。
但到底是被人嫌麻烦了。
因着嫡姐姐左右看她不惯,就差人将她丢出宫外,甚至要谴人来绝她后路。
她跑了好久,躲了好躲,这才误撞到了苏家门口。
那时袁钰已没了力气,便只能蜷缩着躲在了苏家门口的石狮下,等着次日的主人发现。
她虽没读过书,但脾气犟,骨子傲,即便落魄了,也不肯偷不肯抢,宁肯饿死也好,过来苏家门口,也仅是要借一处御寒。
可袁钰不曾读过书,于是也不曾听说过这么句话:
一见公子,误终身。
她那时不晓得风花雪月,更不晓得才子佳人,她只知道,雪落满身时,苏赋将她给抱了起来,他这人真好,他的怀里真暖。
后来苏赋问她名字。
袁钰这名,是果断不可再用,万一嫡姐姐发觉她了呢?
而后她又想起,从前她跟一个颇自傲的举人套过话,问明白了她的钰字,指的是宝贝。
于是在苏赋问时,袁钰说,我叫阿宝。
十六
袁钰有个女侍。
女侍叫姜奇,自幼与她长大,声音与她未及笄时,有着六分相似。
袁钰问她:“苏先生如何?”
姜奇道:“年少中举,前途不可斗量,美中不足是他双目盲了。”
那时袁钰正在剥核桃,闻言时顿住了动作。
她盯着自己的核桃仁半晌,才继续问:“可算良人?”
姜奇敬仰的道:“自是闺中女子的意中良人。”
袁钰沉默半晌,道:“我要你改名,自此,你就叫姜宝吧。”
十七
苏赋大抵对阿宝真是愧疚。
在袁钰差人将姜奇送去后,次日就传出他们成亲的消息。
那时袁钰在研墨。
她原该写诏书,赐下许多财宝与苏赋。
可当紫毫握起,宣纸卷开,紫毫尖墨汁滚落,花了整个宣纸,却才觉得满纸是荒唐。
那年苏赋醉酒,曾问她过:“阿宝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袁钰手里的笔颤了颤,再之后,她便再握不住笔了,只哆嗦着,抱着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她心想,这天多冷。
冷得她这身衣服,都不够御寒了。
可刚这么开解完,袁钰眼里的泪就无声地滚落了下来。
她身形颤了又颤。
过了好久,她才终于忍不住了,埋头放声大哭。
为女君,不可嫁人,只能娶王夫。
她本想贪心点,万一苏赋一时想岔,对袁钰欢喜呢?
可他怎么说?
他说,女君自重。
他说,可惜苏某眼盲,没那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