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舞惊鸿

永泰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孩子，也是太后最为宠爱的女儿。当年永泰公主违背皇命，私自与宓家解除婚约，更与情人私奔远离中州。多年来了无音信。如今只剩下她唯一的孩子，太后更是视如珍宝。

今晚的宴会特意为独孤伽罗接风而设。筵席在崇光殿分两道排列，宫廷御膳，美味佳肴尽列其中。宫女们手捧美酒倚立服侍身侧。

于崇光殿的上位则是皇帝和太后、皇后等的尊位。其余皇子和女眷则依尊卑坐于大殿两侧。太子亦出席了此次家宴，似乎自太后另觅皇子赐婚后他的身体便一日日见好。今日见之，气色红润，更能与其旁的皇子把酒言欢。

六皇子与九皇子坐在太子对面，六皇子一言不语，只是独自慢慢喝酒。

忽然太子起身，执一酒杯缓步走到六皇子面前：“六弟，恭喜六弟啊！听说这伽罗郡主美貌无双，六弟能得此美娇娘，二哥真是为你高兴啊！”

只听六皇子冷笑一声，淡淡道：“二哥身体好了嘛，这么生龙活虎，难道是因为伽罗郡主来了？不如让我向太后说明，不要夺了二哥所爱才是！”说完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大胆！见了太子也不起身！”忽然太子身侧的一个宫人喝道。

九皇子一听咋起，怒道：“你是什么身份，皇子讲话岂有你插话的地方！来人，还不快将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拖下去乱杖打死！”

太子不动声色，只是抬手示意，淡淡笑道：“九弟何必如此动怒，只是一条不懂规矩乱叫的狗而已，何苦要伤了自己的心情呢！”

“好一条不懂规矩乱叫的疯狗！”六皇子借着酒力低声笑道。此刻他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既不起身，也不行礼，更未与太子正视。

“有一句俗语叫‘狗仗人势’，来，疯狗！今日我算是见识了！呵呵！”六皇子举杯向那个宫人敬酒。

“太子，六皇子醉了，您不要跟他动气！”那宫人道。

太子一笑泯之，道：“今日要见到未来六弟妹可是一件喜事，来，九弟，我和你干一杯！”

正说着，崇光殿外太监高声道：“皇上、太后、皇后驾到——”

众人立即放下手中一切事物，返回自己的位置，恭敬等候。

皇上、太后等坐定后，太后举杯向众人道：“今日乃为家宴，众人不必拘礼，只管尽兴！”

太后说完，皇上起道：“歌舞何在？”

太监道：“歌舞起——”

顿时，宫廷雅乐奏起，舞姬们翩翩起舞，觥筹开始交错。

“奇怪了，怎么不见独孤伽罗？”九皇子喃喃道。

太后亦如平常家宴，独孤伽罗一字未提，可真是奇怪。后宫妃嫔们礼貌性地互相敬酒，而皇子们则三五成群举杯畅饮。舞姬和奏乐只为他们助兴，许是因为这些宫廷舞蹈已经看了又看，引不起他们注意了。

酒过三巡，太后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太监会意，喊道：“安静——”

众人不再言语，静待太后。

“刚刚的舞蹈如何呀？”太后向众人问道。

景王第一个答道：“舞姿妖娆，曲声绕梁！”

太后点点头，又问其他人意见如何。大家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答话。因为太后就是这宫廷舞坊的教导者。太后年轻时甚爱跳舞，如今这宫廷的舞坊很多舞蹈也出自她的手。大家都深知这一点，所以每次她问大家意见，众人皆只是奉承的话。不过她老人家耳聪目明并未将奉承当真话。

皇后忽然答道：“宫廷舞蹈向来如此，虽然舞者技艺精湛，倒却也少了几分新意！”

太后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舞蹈流派单一，很少见到其他地域的风采！”玄妃也紧跟道。

“恩，这点也对！”太后点头道，随即看向六皇子，说道：“幽儿以为如何呢？”

龙幽根本无心赏舞，刚刚哪会认真看了。

“这舞蹈一般，舞者更是一般！”

此言一出，玄妃当即喝道：“幽儿，这宴席还未入正题，你怎么就醉了！”

“诶，让他说下去！”太后阻止道。

龙幽淡淡道：“舞蹈应该是与观赏者交流的，可这个舞者却没能引起我的注意，说明她不会与观赏者交流！是最差的舞者！”

众人一惊，这样的评价分明是在指太后教导不利。这些舞者可都是太后一手提拔教导的。这样贬低太后的努力，真是不要命了！

谁知，就在众人惊愕之时，太后她老人家却朗声笑了起来：“幽儿说得对，说的真对呀！”

“母后，这幽儿不懂欣赏舞蹈，哪里对了！”皇帝不解道。

太后笑道：“这舞蹈天生就是来打动人心的，是用身体在与观赏者交流，如果不能打动观赏者，这个舞者确实是最差的！看来最懂舞蹈的，恰恰就是我的幽儿啊！”

太后这一笑，纾解了宴会的气氛，众人开始举杯畅饮。

“今日与大家讨论这舞蹈，只因哀家于日前得一龟兹国舞者，她的舞蹈犹如佛祖的飞天让人过目不忘。今日有幸，也让诸位欣赏欣赏！”太后道。

“有请龟兹舞者！”

崇光殿开始响起异域的音乐。伴着这独特的音乐声，一条水袖突然飞入大殿，绕结梁上。随后一个蒙面女子借着水袖的拉力“飞入”崇光殿的舞台。

袖子一甩，长袖从梁上散落。同时，音乐开始变化。鼓声响起，似军阵一般，急急地鼓声瞬间调动起了宴会热烈的气氛。伴着这样的鼓声，众人只见一袭炫目的红色急速地在舞台上旋转，那是他们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的高超舞技。就是在垂云帝国最盛大的宴会上也不曾见识过。

舞者按自己的节奏在舞动。她穿着一双锦靴，脚下随即快速的随着心中的节奏踏舞。她体态轻盈，腰肢纤细柔然，快速的旋转飞舞让她看起来似乎体轻无骨一般。舞者舞姿变化极快，时而低垂，时而翘起。腰间佩戴的金铃因为飞旋发出清脆的响声。长袖变幻出各种优美的姿态，或婉转绰约,或矫健奔放。舞姿变化丰富，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

这是谁家的舞姬啊，竟能将柘枝舞演绎的如此出神入化。这是飞天吗？只有佛陀的飞天才能有这般动人的舞蹈吧！

当九皇子开始为这舞者打拍子的时候，龙幽竟不自觉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恐怕他自己都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神思已经被这舞台中央飞速旋转的绯色身影所深深吸引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身影。如此失态的神情不想却一直被一个人所注意——皇太后。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也许他们的思想此刻也一并停止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中央那个石榴色的舞者，那样高超的舞姬已将他们深深折服。

终于，音乐停止了，舞姬停下了飞旋，她深深弯腰鞠躬，就像她平常的任何一次演出一样。

然后如雷的掌声从四周响起，连皇上和皇后都按耐不住心情鼓起掌来。

舞者上前一步，将面纱轻轻摘下。露出真容的这一刻，九皇子与龙幽都惊讶了，这竟就是白日与她争论的那个独孤伽罗！

太后注意到两位皇子的神色，但却笑了，带着早有所料的笑意。

“西海独孤伽罗，参见陛下，太后！”

“你就是独孤伽罗？”皇上道。

“正是小女！”伽罗笑着答道。爽朗的笑声和倾人的美貌就像美酒醉人一般，开始在皇子们身上蔓延。

“太后您这是刻意安排的吧！”皇帝转向太后道。

太后笑了笑，说道：“伽罗有倾城之貌，舞姿更是超群。我就想着要怎么向我的这些看惯了美丽之物的孩子们介绍呢？于是呀就想了这么一出，怎么样现在都认识了吧！”

太后一说完，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太子更不敢直视太后。

“皇上、太后，伽罗今日此番前来，一方面是伽罗的终身大事。另一方面也受爷爷所托，向皇上太后表明心意。”独孤伽罗道。

皇上一听，好奇道：“如何说？”

“伽罗自嫁入垂云后，我西海一族将归顺于垂云帝国。往后西海包括整个碧落海的海运，我族将不再垄断，过往商户独孤家族必当竭力保护，以使我垂云帝国海运畅通！”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包括皇帝在内，都惊讶了。

垂云帝国的海运，近百年都是由独孤家族所掌控。海上往来都由独孤家族说了算，可说是海上霸主了。垂云疆土辽阔，但却对海运之事有所疏忽，使得碧落海为他人所控。独孤家族经过百年的海上贸易积累了不少财富。虽不知他们到底有多么富有，但世人都相信这海上的“强盗”都可以富可敌国了！

“既然独孤泓如此深明大义，我垂云也不能让人笑话，定当给独孤家族一个合适的位置。皇上，你说呢？”太后道。

良久，皇上才反应过来，笑道：“是啊，海运之事一直为朕头痛，今日独孤家族能做如此决定，朕深感欣慰！”

“陛下，爷爷还托我将一些礼物赠予陛下，请陛下允许我将礼物呈上！”

“允—”

随即，若干太监手持托盘由殿外而入。七八个太监在崇光殿内一字排开。红布掀起，明珠璀璨瞬间照耀了厅室。后妃们都睁大了眼睛，纵然皇宫内奇珍异宝不少，但也从未见过眼前这些珍宝。只听独孤伽罗介绍道：“陛下，这是深海海参，取自水下一千米深处。每年仅取一次。具有壮阳补肾的功效；陛下，这是南海独有的黑珍珠，状如豆大，黑珍珠本就极少，能有如此大的黑珍珠更是世间难得；陛下，这是……”伽罗娓娓介绍着，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待所有珍宝一一介绍完，独孤伽罗转身明眸一扫众位皇子。却不想瞥见了一个她最不愿见到的人——龙幽，立刻蛾眉紧锁。龙幽也瞧见了她，两人真是怒目相视。

“幽儿！”太后忽然喊道，“过来！”

龙幽起身上前，两人的视线却一刻也未曾移开，怒目而视，似乎定要分出个胜负。

“伽罗，你也上前！”太后道。

独孤伽罗一愣，见太后又向她示意，这才缓步上前。

“近一点！”太后道。

待二人并立于她面前，太后满意地点头道：“真是一对璧人！”

“伽罗你知道吗，幽儿是哀家最为宠爱的孙儿之一！也是众皇子中的佼佼者！”

伽罗不解的看着太后，眼里尽是疑问。

“来人！”太后道。

侍女上前递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对龙凤呈祥的戒指。皇帝和皇后瞧见，当即面路异样。

太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戒指，挽起伽罗的手。伽罗下意识缩了一下。但还是被太后给拽住了。

太后轻柔地摊开她的纤纤玉指，又小心地将那个凤戒给伽罗的无名指套上。

“这对戒指可是哀家与先皇的定情之物，你母亲当年离开我之时，哀家来不及将这对戒指赠与她。今日你回来了，哀家想，这对戒指也总算是等来主人了！”

太后又取龙戒，龙幽双手握拳，迟迟不肯将手掌伸出。太后慈眉微挑，将那只“拳头”拽了过来，轻柔地摊开，缓缓套上。

“今日戴上这对龙凤戒指，望你二人能举案齐眉，白首到老！白日的事情就当是上天给你们的缘分，切莫辜负了这缘分！”

龙幽一听，心道：“难道太后一直都在注意自己的行动吗？”

太后缓缓将二人的手掌叠于一起，“大婚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就在三日后！”

伽罗如惊天霹雳，手一缩，竟生生将太后给拽住的手掌抽了回来。太后一愣，当即一改慈眉，脸色一沉，又将伽罗的手拉回，紧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掌。

“好了，继续奏乐！”太后道。

音乐响起，遮掩了伽罗不安的情绪。太后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诉她，要她好好听话。

“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一片期望！”太后语重心长道，末了，将他们放开，“下去吧！”

伽罗失神地从台阶上走下，停立了一会，却突然又快步朝崇光殿外走去。龙幽亦紧随其后。众人奇怪的看着他们，却听太后举杯笑道：“今日良辰美景，切莫辜负了，举起酒杯，畅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