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云离寄语（一）

记忆中爹爹总是冷冷的，面无表情。只有在看到娘亲和我的时候眼光才会柔和下来。但是很多时候爹爹更喜欢和娘亲安静的待在一起，或是练武，或是处理教中实务。从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并不讨爹爹喜欢，很多时候——在娘亲不在的时候，爹爹看我的眼神让我发冷，让我害怕。我看过舅舅对表哥的样子，跟爹爹对我的态度完全不同。舅舅总是叫表哥“臭小子”，但是每次有好吃、好玩的，舅舅总是拿给表哥。舅舅每次看着表哥的样子，温温的，我都觉得很暖，不像爹爹看到我的时候，总是很凶。

我知道我很羡慕表哥，我也很想爹爹一边叫我臭小子，一边宠着我。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爹爹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小时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经历多了之后才恍然明白，爹爹太爱娘了，娘为生我损了寿命，所以爹爹才会如此讨厌伤了娘的我，即使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喜欢笑，喜欢打闹，喜欢娘恼得训我。娘训我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娘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我。教众都说我不像爹娘的儿子，爹爹娘亲是那么的爱静，而我太过闹腾。记得初次听到教众这么议论的时候，我一个人钻到被子里郁闷了很久！那天吃饭时我在被子里错过了晚饭，我以为爹爹会让人过来叫我的，可是一直等到我快要睡着了，依然没人理我。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坐在桌旁看爹娘安静默默的看着彼此，突然觉得我是多余，要是我没出生该多好，娘就不会损了身体，爹就不会觉得我麻烦！认识到这一点，让我很是低落，再也没有心情吃饭。爹爹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娘只是在爹的搀扶下走出了饭厅。

我记得很清楚，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理我，小小的我只能看着爹娘相互扶持着走出饭厅，那副图很美，却最终成了我心里难过的结。那天我一个人趴在饭桌上小声的抽咽，最后还是表哥发现了我，拉着我一块去看舅舅练剑。从那之后，我不再贪玩，不再缠着爹娘，也不再哭泣；舅母总是夸我乖巧，只有舅舅每次总是叹息着把我抱坐在膝上。所以我想有个这样的舅舅也不错，虽然舅舅最疼的还是表哥，但是舅舅还是很疼我的，我很开心！

只是我从未想到这样的生活很快被打破。不知怎的，那些名门正派竟会突然攻到了山上。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想去找爹娘。当我赶到崖边的时候，爹娘正在跟恶徒激斗。我想跑过去，只是没等我跑过去，娘却倒了下去，浑身一片殷红。我想娘终是看到我了，我拼命往娘身边跑去，可是爹只是看了我一眼，带着娘纵身飞下悬崖，那时我知道他们再一次不要我了！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只觉得茫然，大脑一片空白。清醒的时候，舅舅正抱着我，带着爹爹的亲卫，向山下逃去。

一路上看身边的人一个个躺下，鲜红的血流的到处都是，我只觉得发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不哭不笑。终于走到最后一站，舅舅也被人杀了。那次我们在一个破庙里被人包围了，舅舅跟我说让我躺在他怀里不要说话，我不言不语，透过舅舅宽厚的大手，舅舅艳红的血从嘴角流出。最终我因为被舅舅压在身下，躲过一劫。可是我最爱的舅舅却再也不会对我笑了！我彻底昏厥过去，如果可以我宁愿被杀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我那总是大笑，总是会带着我玩的舅舅！可世界上没有如果，而我注定失去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唯一对我好的人！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那，只觉身不如死，睡梦中爹娘和舅舅死前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徘徊，一次次被噩梦惊醒！我不想动，可是我无法忘记睡梦中那双温暖的手，抚平我的伤痛，赶走我的噩梦。所以，我还是转了转头，回头看身边躺着的这个小哥哥。他看起来也就比表哥大些，可是，他醒来看着我笑的时候，我却想流泪。那双眼睛很温暖，不想失去这温暖，我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眼睛追着他，看他笑着又无奈的把我抱在小榻上，看他为我做着热腾腾的饭菜，我忽然觉得好高兴。我一直期盼有个人能这样宠溺的抱着我，喂我吃饭。没想到在我孤零零的存在着世间的时候，会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哥哥这么对我！

后来他带着我回家，带着我去见谢姨，带着我读书，整日形影不离。晚上抱着我帮我赶走噩梦，白天带着我四处玩，给我买好吃的，还给我买玩具！我觉得每天都像做梦一般，过得开心。似乎以往的那些噩梦也渐渐离我远去，我的眼中心里只剩下这个小哥哥，疼我宠我的小哥哥。

可是，我的小哥哥却不是我一个人的。那个苏家的苏煜每次来都霸着哥哥，每次只要苏煜来玩，我就只能安静的坐在榻上，看哥哥抱着他看书或是聊天，我很是不甘。不过哥哥说过这个人小时候挺苦，现在也只能半月跟哥哥见一次，所以，我让着他。因为每次他走之后，哥哥总会变着法的讨好我，怕我不高兴，所以就姑且这样吧！哼！

还有那个杜青，每次去学堂都粘着哥哥，明明比哥哥要大，却总是让哥哥惯着他。他的眼睛最讨厌，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泛着幽幽的冷光，不过我不怕，经历过诸多生死，这样一个小小的眼神能耐我何？所以，每次我总是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继续寻找哥哥的身影。这么多年习惯了爹爹的冷漠，学起来很是容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笨孩子，只不过从来不说而已。

再就是那个叫景锐的，每次生病都必须要哥哥在旁边照顾，身子弱成那样。每次哥哥照顾他之后，脸色就分外苍白，要过几天才能渐渐好起来。可这个人偏不知感激，还老是挑刺。其实，我知道他不过就是要让哥哥多注意他一点，不过显然他用错了方法。哥哥可是很迟钝的，哪会知道他那些小心思？所以，最终结果还不是哥哥对他躲之不及，哦呵呵，让我高兴一下先！

这样的日子虽然有些小插曲小矛盾，还是挺开心的。可是，苏煜离开了。哥哥原来竟是喜欢那个小子，他哪里好？总是赖着哥哥，总是向哥哥撒娇！虽然他总是跟我抢哥哥，可是我宁愿他不要离开，那样哥哥就不会那么伤心，不会那么一蹶不振，也不会终日流连烟花之地，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漆黑的夜晚！

苏煜的离开带走了哥哥的全部注意，从此后，哥哥不在关注我，即使他总是捧在手心的亲弟弟－－－冀儿，也再也无法得到他的注意。那段时间，我又开始噩梦连连，可是噩梦的内容却截然不同。在梦中，我所期盼的温暖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哥哥越来越不开心！无数个夜晚，从噩梦中醒来，我只觉得万分害怕，哥哥你可知道你宠在手心的阿离很害怕？

后来杜青也走了，景锐也走了！哥哥越来越消沉，整日醉生梦死。那不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该是总是温暖的笑着的！同时，我也在害怕，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时，哥哥会不会也不挽留？很快这个恐慌得到验证，我那爹爹毕竟武功高强，许是想到我这唯一的独子，竟破天荒的来接我了！可我宁愿他不再出现，让我有理由待在这个对我百般宠溺的人身边。

夜晚，哥哥准备一个人就寝，我知道哥哥以为我何爹爹大难不死必然有说不尽的话！可是，爹爹不是张叔叔，而我也不是哥哥。多年来，我们父子间的谈话不足十句，如今又有什么好说？那晚，我一晚没睡，只是紧紧抱着哥哥，其实我知道哥哥也不过是在装睡而已。这让我好过了一些，哥哥也是在乎我的！第二日，随父亲离开，张叔叔和谢姨都来送行，独独不见哥哥，我有些失望。只是行到城门口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悠扬的乐曲，那是一首很别致的曲子，我听哥哥吹过。我嘴角慢慢弯了起来，哥哥等阿离长大了，看你往哪里逃？我可是看出来了哦，你很喜欢阿离的相貌和性格，哥哥你就等着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