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粒孤独的种子（3）

姜家无懒人，一律早睡早起。姜福帧忙着做饭，林醒姗洗洗涮涮，凤丫拿着专门为自己定做的小竹扫把，在院子里挥来挥去。七点不到，老少三口开始吃早餐。

“妈，明之要回了。”醒姗没话找话，把昨天得到的消息又讲一遍。

“嗯，就这两天。”老太太喝一大口粥，从昨晚一直乐到现在，胃口特好。

“妈，我想带鸢儿去镇上做套新衣服。”醒姗吃不下，小心看着婆婆的脸。

姜福帧的筷子稍稍停一下，又忙着吃起来。“去年不是才做了两套？”

去年是姜明之亲自带女儿去做的，醒姗松口气。“孩子正长个，都短一撮儿，明之－－－－－”

“好，去吧去吧。”姜福帧少见的爽快。“赶紧吃完就走，待会子天热。”

醒姗母女偷笑着对视，三口两口吃完，连忙收拾东西，生怕老太太反悔。自行车刚推出院子，姜福帧追了出来：“姗儿，别忘了给自己也做一身。”

醒姗诧异，婆婆此举少有的怪异，不知如何应答。

姜福帧的小脚步伐不大，频率很高，移动极快，醒姗还没回过神，她已近前，满脸含笑，上下打量：“姗啊，添套新衣服吧，明之回来看着不也精神舒坦？今年你可得让妈抱上孙子，娘可指着你啦。”

醒姗看看女儿，小姑娘很聪明，知道到镇上一定会悄悄去舅舅家，不敢宣扬，正暗自兴奋的小脸发光，心忽然就像钢针轻轻划过，浅浅地痛着跳动很快，说不出的难受。

“妈，那要还是个闺女呢。”紧紧握住女儿的小手，醒姗淡淡地问。

“不会的，我请人算过的，都说是小子，错不了，放心去吧。”姜福帧爱怜地拿下媳妇肩上的几根断发。

林立庚的房子坐落在镇子西入口处不远的小河旁，闹中取静，干净惬意。脚下的青石板路被人用水洗过，湿漉漉的滑脚，醒姗只能推着自行车慢慢走。鸢儿活泼的天性终于有了平台，跑着叫着笑着冲进院子。老两口早已用完餐，正在屋里收收捡捡，醒健贪睡，刚在饭桌前坐下，满屋子葱油蛋饼的味道。

“外公，外婆。”小姑娘格格笑着扑进醒姗娘的怀里，屋里的三人吓了一跳，惊喜万分。

“舅舅，好香啊！”鸢儿从外婆怀中探出头，使劲吸吸小鼻头。

醒健睡眼惺忪，反应慢了一点点，醒姗娘的手已经伸过去：“拿来。”

“不要，舅舅还没吃早餐呢。”鸢儿拉回外婆的手。

“还是鸢儿跟舅舅贴心。”醒健嘿嘿笑着，把大饼一分为二，大半儿递给母亲，小半儿留给自己。

鸢儿犹豫，醒姗娘一把将饼子塞进小外孙女的口中，鸢儿吃的又快又狠，吞咽的声音在林家的院子听的一清二楚。林立庚叹息一声，吧嗒吧嗒抽起旱烟袋。醒姗娘看看后进门的女儿，半是在询问，半是自言自语：“姜家统共就一个娃，怎么就把个孩子苦成这样？”

“阿婆，我不苦，婆婆还要我下山做新衣服呢。”鸢儿含着食物，口齿不清地安慰。

“呸。”醒健用力吐出一粒姜末。“老妖婆抽的哪门子筋？”

林立庚皱紧眉头，冲儿子瞪起双眼。醒健赶忙扔下碗筷，从他娘怀中抢过鸢儿就逃。醒姗着急：“别跑远了，鸢儿还要去做衣服的。”

醒健不理，拉着鸢儿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

醒姗娘埋怨：“光记得小的，我的女儿没出嫁时衣服穿不完，到了姜家一年难看到一回新？”

“这回有我的。”醒姗捧着水杯，看着自己的脚尖。

林立庚在桌腿上敲敲烟锅：“明之要回？”

醒姗心事重重，有些发呆，点点头。醒姗娘忍不住笑着，学起儿子的口气：“我说这死老太婆抽哪门子风呢。”

“她想要孙子。”

姜福帧一直想抱孙子，倒也有分寸，顾全大家的面子，闷在心里从来不提，谁都知道，可如今不但捅破，还这样破费，委曲求全，林家有些不安。醒姗娘的笑声悬在半空，突然没了。想想，又字斟句酌的开导女儿：“算算鸢儿都快六岁了，我觉得你婆婆说的也在理，该要个小的了。”

“妈，你糊涂！”醒姗急躁，只能对亲娘使性子。“如果还是个闺女，你想想，我们娘儿三还有活路吗？”

“儿呀，你不生，你婆婆那儿就有活路吗？”醒姗娘又红了眼圈。

“起码鸢儿会有，明之一定会带她到城里去。”醒姗抹抹眼睛，往外走。“我去师傅家。”

“儿呀，你可怎么办？”醒姗娘开始抽泣。

林立庚不满，望着女儿的背影叮嘱：“姗儿，树挪死，人挪活！再怎样，你还有爹娘，兄弟，还有师傅，手艺。饿不着。”

“老头子，你就尽捡那没用的说，她要是肯挪，还能到现在？人说结婚结的是因缘，那姜明之，”醒姗娘恨恨地哭道。“他就是我们林家几世的冤孽，这辈子专门冲着姗儿来讨债的啊。还不如当初不送她上那破学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