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兰花下，对影成双

翠鸟啼鸣，树木葱郁。行云流过，遮住那抹灿烂的日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此时的杜平陵跪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听着眼前的侍卫以奇怪的诵调唱完最后一句“钦此”，心乱如麻。

那日冲撞了林太后，平陵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好在林太后没有过分追究此事，只是以言语不敬之罪罚了平陵半年粮饷以儆效尤。杜家迎来了短暂的风平浪静。

直到这道旨意的下达。

“孤念杜平陵将军骁勇善战，忠胆可见。近与朝臣商议，特封为王，即刻进宫面圣，钦此——”

平陵知道，此旨是由帝君下达，或许与林太后并无干系，但还是心中忐忑。她并不知道帝君那日那句“心仪平陵”究竟是何意，毕竟他们素未谋面——不，除了林太后口中所说，她四岁那年，一怒之下与帝君争抢弓箭之外。

于是平陵就这样沉默着跟在宫侍身后，穿过熟悉的十二桥回廊，前往重花深处的菁华宫。

平陵曽见过帝君悠闲散漫的装扮，但入目的帝君，着实令平陵有了些许惊异。

一袭红黑色提绣九爪飞龙长袍，金线镶压的袍角映着满屋跳跃的烛火，微光流动，绝美非凡。抬眼看去，是抿成直线的嘴唇，孤傲高挺的鼻梁，以及淡若流水冷若冰霜的眼眸。

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帝君波澜不惊的双眼，渐渐透出一丝肃杀之气。

听到宫侍的通报之声，帝君眼中的沉郁很快敛去，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平陵，微微一笑：“平陵，你来了。”

眼前的少女，两弯浅淡却英气逼人的双眉，一双透着桀骜与孤僻的眸子，秀气的鼻梁，以及下意识抿紧的双唇……依旧是记忆里，那孤傲的模样。

这边的平陵，略有几分受宠若惊。帝君并没有以盛气凌人的姿态与她对话，反而笑若春风，亲切的称她为平陵，甚至连敬语也没有使用，着实令人费解。

见平陵略有迷茫的神色，帝君轻笑一声：“平陵的记性果然很差，那日母后说起曾经的一些往事，平陵也是这副表情呢。”

“请帝君恕平陵失礼之罪。”这几天发生的事，远朝平陵意料，让她匪夷所思，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接受着这一切——面前的帝君，显然让她不知所措。

“平陵，这些你都忘记了，那么你可记得——”

玉兰花下，身姿曼妙却性格孤傲的女孩，扶起为帮她采摘花朵不慎摔落的小公子。花瓣飘舞，微风缱绻，小公子原本波澜不惊的双眼，映着眼前清秀的面庞，渐渐变得朦胧……

“帝君……”看着眼前的人再次神游，双眼中闪过太多的思绪，平陵出声呼唤，却见面前的帝君伸出手来，轻抚向她的脸颊：

“平陵，下次若你我单独相处，直接叫我赋青就好。”

－－－－－－－－－－－－－－－－－－－－－－－－－－－－－－－－－－－－－－－－－

几乎是疯狂的，平陵找了借口向周赋青告退，飞也似的从精菁华宫中逃了出来。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出乎她的意料——

对于封王之事，帝君遵从她的意见，将她封为了平陵王。

女子冷剑气，千侯下平陵。平陵儿时，父亲曾教她默写的第一句诗，便是此句。平陵记忆深刻，甚至在出征之后，请父亲为她更名，从原来的“杜芙筱”，变作了“杜平陵”。

她希望像那句诗中描写的那样，有朝一日，统领千军，横眉天下，气度轩昂。

帝君闻言被她孩子气般的志向逗得一阵发笑，便封她做了平陵王，并送上了诚挚的祝愿——希望平陵有朝一日如愿以偿。

如今的平陵，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周身的事物都与她毫无干系，但心中却起伏不定。

虽然有着青梅竹马的许静渊陪伴，但兄弟毕竟只是兄弟。周赋青以异性的身份出乎意料的闯入她的世界，并且对她无限度的纵容与温柔，让她有些质疑自己是否处在不切实际的真实幻梦之中。

但她不确定，这样所谓的柔情，是否怀抱着的，是阴险毒辣的目的。便警告自己，莫要沉沦下去。

抚平了心中的波澜，平陵抬起头，准备询问面前的宫侍为什么这次走了许久也没有走出宫外，却意外的发现面前一直疾步的宫侍早已不见了踪迹，而平陵自己，也处在陌生的庭园之中。

定是方才思前想后入了神，竟没有发现与宫侍带的路偏离了，导致现在失了方向。平陵扶了扶额，不禁有些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

只好先找个有人的地方问清路途，方才能够回乡。平陵这般决定，便定了定心神，大步向庭园之外走去。

庭院之外是一片种植得很整齐的玉兰树林，一片绿意盎然之中，是一轮又一轮玉白色的花朵，芳郁的清香四溢，迎风摇曳，神采奕奕，给人一种落到实处难以言喻的气质，委实清新可人。

虽不是第一次看到玉兰花，平陵还是无比惊艳，连声感叹。正当欣赏投入之时，前方突然穿出窸窣的声响。这种声音很是熟悉，作战之时，常有人窥探军情，便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行走步伐——平陵骤然回神，就势往身后一滚，没入玉兰树下半人高的灌丛之中。

原来竟是一男一女两人，从玉兰树下走过。平陵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宫中私情。但还未起身，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芙笙，情况如何？”

这声音——竟是自己的父亲杜文斐！

平陵倒吸一口凉气，那么他对面的，就是自己的义妹杜芙笙。

杜芙笙据家人所说，是父亲一位好友的后代，因这位好友预料家族会生事变，便在平陵幼时交予杜家抚养。之后杜芙笙被召入宫做了女官，平陵又长期在外征战，并不知晓杜芙笙的状况。父亲在这里约见妹妹，究竟为了什么？

怀着疑惑的心情，平陵没有出去，反而静待在原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父亲大人，太妃的情况您已经知晓。如今帝都处于多变之秋，如何抉择还请父亲衡量。但女儿希望，于情于理，您都能帮助太妃娘娘——毕竟……”

声音骤然变小，似是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平陵屏息凝神，却也只听到四个字。而这四个字，足以让她震惊到无法回过神来。

那便是——“图谋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