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角落唱情歌的球鞋。
- 连生锁
- 苏颜格
- 2255字
- 2008-08-17 18:46:43
一个岔口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不回头的走完。你知么，感情也一样。纠缠在一起的两根线打上死结，然后月老会拿起剪刀结束它。你的爱人有痛着你的痛么。真正的爱是死亡，她带走所有睡在冰冷的记忆里，永远不会再从黑漆漆的世界里爬出来对你说，她还爱着你。
雅索在很多个失眠的夜里，坐在窗台上抽烟。楚陪着她，他言语甚少，双眼空洞的望向远方。雅索太需要倾诉，于是她自言自语，偶尔失声发笑。
年少的时候常常会因为什么不快乐呢。无非是邻居家那只小狗被人打死了，菜园的西红柿被偷了，考试没及格躲在小河的大石头后偷哭，那个男人打她的母亲她却无能为力，那几个小孩爬上槐树踩断枝桠她叫他们下来他们不肯……突然的嗤笑，或许是怜悯自己，雅索狠狠抽了口烟。
记得小时候有个眼睛不好的阿婆经常骂她杂种，她忍耐着。她知道阿婆活不长，那个老人斑长满手臂，血管的颜色越来越暗淡，她暗自发笑。阿婆死的时候，并不安详，眼睛深深的陷下去，脸色发青，头发掉光了。雅索远远看着那些送葬的人群在沉重的暮色里远走，然后在坟上撒了一把土。
她说，杂种。
这世界不会有一个正常人能没有恨意的活着，心里隐藏着躁动不安的情绪，在某一瞬间想要爆发，无人能阻止。又能怎样呢，无能为力的恨着一个并无过错的老人，恨着某段挣扎无法释放的青春，在所有平息以后，依然无能为力更改结局。
许默生买了两双大小一致颜色异同的球鞋，上面有路摊艺术家手绘的卡通图案。她送给雅索的是一黑一白的两只晴天娃娃，她们穿同一码的鞋子，对鞋子的质量要求都不高。没有告诉过她们，路摊上30块和品牌店300块一双的球鞋有什么区别。雅索说，只要我们的脚趾舒服。许默生点头表示同意，她绑上复杂的鞋带拉着雅索在人行道上奔跑。
一路的风声在耳边呵着气，一路偶遇过无数熟悉的陌生的脸。带着面具的人，堵住灵魂的出口。雅索紧握的手没有任何的温度，那一刻，她突然有种闯入另一个世界的错觉。真相在风声的尽头尖叫，身旁处处都是行尸走肉。
许默生说，雅索，新球鞋很合适，我们也很合适不是吗。
许默生说，雅索，我刚刚听到她在唤我。
许默生说，雅索，你听到了么。
雅索抽出自己的手，她觉得自己的身上在冒冷汗。她望着脚下两只鞋子，一黑一白两只晴天娃娃在傻笑，嘴角咧向同一个方向。
——默生，两只鞋子，都是左脚的。
——雅仁喜欢那样穿鞋子，她喜欢那样。我以为你也会喜欢。
替代品。突然想到这个残酷的字眼。30块的鞋子和300块的鞋子的区别就是，其中有一个廉价的替代品，随时可以丢弃。
无意识间突然被人当成了某个人的影子，雅索摸着自己的脸，还长着从前的模样。所有混乱的画面，无可救药的一切让她觉得恐惧。她已经作为影子被一个轻轻触碰就会碎掉的人爱上，这种感情无疑是决绝而又无望的。
雅索仿佛看到雅仁站在五楼，穿着两只都属于左脚的鞋子，跃过天台，纵身而下。一朵不朽的莲沾满血渍，在淤泥里盛放，花期只有一瞬。
雅索推开她的环绕过来的手臂。
——许默生，你这个疯子。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够了够了，你是在同情我么，你是在害怕和她一样的下场。
被一语道破的真相，赤裸裸的袒露在两个心知肚明的阴谋家面前。雅索的脸羞得通红，只是不愿意卷入流言蜚语做下一个雅仁吗？在雅索长大成人以后她也曾回想过这个问题，对许默生的情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太寂寞了需要一个伴，还是相似的生活经历让同情怜悯占据心田。说不清道不明的真相纠结在两个相知甚少的孩子心里，捅破的那张薄纸纷纷扬扬下成雪花。
手指冰冷，一首歌弹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有时候真的很想这样问楚，你真的爱过么。一次次把话咽进肚子里，觉得自己不具备那样的资格。雅索很清楚自己在楚面前该扮演的角色——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尽管他们的年龄相差不过十几岁。至于许默生，雅索突然迷茫了。她们是朋友，是敌人，是爱人，是彼此利用彼此操纵的傀儡，还是其他？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故事，没人能看得懂。
真的想坦开胸怀去接纳这般脆弱的女子。雅索多想和她坐在楼梯转角的台阶上，听她讲述那不为人知的过去，然后抱紧她告诉她，她们一样。雅索知道那些悲伤不懂得适可而止，自己也没有能力去阻止悲痛的蔓延。偶尔想起许默生的脸，她才渐渐知道，她们都是全身带刺的人，所以得扎伤彼此才能交心。
雅索给自己的脚趾绣了指甲，又用洗甲水一点点擦净。她从小就长着一双异于常人的大脚。小时侯母亲故意给她买很小的鞋子，想要阻止脚的疯长和逃离。她变形的脚趾没有再伸直过，脚指甲纷纷变白然后脱落。记起土耳其曾有一个习俗，让美丽的女子赤足在碎玻璃上行走带给其他人吉祥快乐——蛇缠绕在少女的脖子上，少女跳着舞踩过玻璃铺成的地毯，她忍住痛楚强颜欢笑，身后却早已是一片鲜血淋漓。雅索用手扳直蜷缩的脚趾，看着上面口子和厚茧堆砌成岁月班驳的墙。她笑。还能够行走，还能够奔跑，真的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哪怕不能穿上水晶鞋，再不配让王子亲吻自己的脚趾。其他人还有快乐不是么，哪怕他们观望不到你身后的伤。
还是丢弃了那双属于雅仁的鞋子。晴天娃娃已经开始掉色了，一致向左咧起的嘴角显得有点狰狞。雅索爬上被封锁的五楼楼顶，毫无异常的天台被学生传成了灵异事件的发生地点。满地的废报纸和撕碎的书页，被阳光暴晒成陈旧的模样。雅索猜想一定有个寂寞的同类在这附近游走，他一定有双深邃的眸子，能看清隐藏在面具下的真相。她希望他能带走那双放在墙角的鞋子。
我们奔跑的时候，脚趾头在哭。你听见了么，它说没有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