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踏上征途,永无归路。
- 连生锁
- 苏颜格
- 1616字
- 2008-08-17 18:46:43
她有好听的声音,她的刘海很厚,她的黑发高高的扎成一束。她穿着深色校服,时常在过马路的时候失神。她异常安静,脸上书写着冷漠和无所畏惧。她的手上长满厚厚的茧,偶尔会在指缝间看到褪落的死皮。常年所处的环境和繁重的家务把她打磨成一种异常坚韧的植物。
这是一个挤在人群中就会消失的孩子,如果她不突然回头对你微笑,或许你就永远无法看清她的容颜。
第一次穿裙子是在十二岁的春天。那天母亲格外清醒,她烧水洗净了头发,还抹上桂花油。雅索在傍边一直看着她,看她把家里四处打扫干净,然后洗衣煮饭,像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她牵着雅索上街,雅索突然很害怕有个人跳到自己面前指指点点,然后说嘿疯子的女儿。路上雅索反复闪躲着路人的眼神,那种恐惧并没有因为母亲手心传递的温暖而减少。也许是与生俱来的逆反心理,她从心底嫌恶自己作为恶棍和疯子的孩子出现在这个尴尬的世界。
裁缝店里雅索有了自己的裙子,白色的棉布绣着许多细碎的花朵,褶皱的花边和蝴蝶结。母亲拿出手帕付了钱,然后蹲在地上拣碎布头,被人推倒在地上。扶起母亲那一刻,雅索眼里突然进了沙子。她想到她要带母亲离开,远离这种遥遥无期的绝望,远离永不止息的谩骂和殴打,远离这熟悉却毫无温情的小镇。
半夜从隔壁传来的谩骂和哭声让雅索再也不敢相信爱情。那是苦难,是囚笼,是黑夜也遮蔽不了的伤痛。手臂的淤青,被摔坏的家具,破碎的笑容和泪水,和破坏欲强大的兽类紧紧烙印在记忆里。那些无法从墙壁剥落的情节,书写着情爱的耻辱与折磨。
她一直以为离开只是一张小小的车票,踏上征途或是永无归路。可一些人的灵魂被绑在十字架上,变成虔诚的信仰。她说服不了母亲义无返顾的跟随自己远走,也无法把她的灵魂捆绑在自己的脊梁上。翅膀没有坚硬之前,鸟儿无法飞翔,连练习出走都是奢望。她毫无办法。没有人能够逆转时光回到悲剧发生之前,没有人能够阻止时光奔向无知无畏的荒凉。
曾有那么一个少年,他从槐树上跳下来。他好看的侧脸,手指修长,衬衫上有淡淡的皂香。他吹着响亮的口哨,赤脚走在草坪上。有时候雅索想帮他摘下拈在头发上的草,想把路边采摘的菊花装在玻璃瓶里送给他。她一直是理智而冷静的面对着生活,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并不是自己要的就能够得到。所以她从不奢望。
至于少年。那是无法靠近的纯白,是盛开在明媚里的望日莲。他那样美好的存活在混乱的记忆里,是雅索只能在光年之外观望的奇迹。
十四岁的炎夏,两个孩子聚在槐树下。槐花馥郁的香味飘散在傍晚的风里。夜色将至的黑幕,悠远的汽笛声,石凳上摊放着各自的漫画书和课本。这张旧照片一直定格在雅索心底某个角落,倘若年华就此停顿,她将毫不惋惜。这一刻的纯粹与纯真是生命线上最后的叉口,自此两个纯白的灵魂奔赴不同的结局。
雅索。你喜欢什么,物质还是爱情?
物质吧。我受够了现在的生活。我想带我妈离开。
那是梦想吗?有时候我总是在想或许我们都不太实际。
画板会是你不太实际的梦想吗?就像我唱歌的时候一样,我想象自己站在偌大的舞台上,聚光灯打在我的脸上。这个世界终于发觉我的存在。
那些苍白的对话早已零散的遗失在记忆。邹哲也许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坚强的女子在谈到梦想的时候眼睛里散发的光芒,如白昼般明亮。他知道那小小奢望对于她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像一条活在玻璃缸里的美人鱼,突然有一天玻璃被打碎了,人鱼搁浅在无法行走的陆地上。
和他相处的每个镜头都要在她心底以慢动作的形式延长,生长在心壁的某种植物努力的节制着她心里的不安和蠢蠢欲动。对情爱的恐惧和被爱的渴望,将她掩饰成近乎完美的矛盾体。那些黑白默剧里反复上演的情节,从不会让她感动,她的泪腺干涩。她觉得自己过分早熟,过早了解人性的不堪与丑陋。因为无法挣扎,无法潜逃,而被迫任凭宿命的暗涌将自己沉入满是淤泥的河底。
而少年和他的槐树,以异常美好的姿态远离在她所能触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