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搅拌在一起的人生。
- 连生锁
- 苏颜格
- 2038字
- 2008-08-17 18:46:43
她竖起食指，放进嘴里。
——这是甜的你知道吗，你肯定没吃过这么甜的糖果。
——真的吗，我也要吃，我用娃娃和你换。
靠在墙壁，用最无辜的眼神望着家人。没有人相信她。就像所有人都不相信她长了一根魔法手指，有巧克力的味道。
那是大人眼里从小就不学好的孩子。像个野孩子天天去爬树，掏鸟窝抓知了，偷幼儿园的玩具积木，摘花园里的花朵，向小朋友眼睛里撒沙子，朝大人身上吐痰……
她说，那个娃娃真的不是偷的，求你把它还给我。
年少的记忆到此就终止了。她记得自己站在凳子上歪歪扭扭的写检讨书，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手心被尺子打得很痛，她不敢哭，她怕妈妈要把她挂在篮子里丢掉，不能吃冰激凌，不能再看童话书和动画片，不能上幼儿园吃点心。手心的红变得很淡很淡，而烙在心底成了耻辱的印。
她还是那样喜欢咬手指甲，没有了甜的味道。长发要梳理得很顺很直才扎上蝴蝶结，穿绘满樱桃的长筒袜子配球鞋，穿干净的校服，手臂上挂上大队长的牌子。组织学生开展社团活动，带低年级的同学过马路，带头打扫卫生，到门卫室给老师拿报纸……
那么理所当然的做了十几年的好学生。她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沿着轨迹行走，不奢望生活能像童话那样完美。那时候没有人相信她是用手指换了玩具，所以成长旅程里她逼迫自己做得那么完美，迷惑了所有人的眼睛。她告诉自己讨人欢喜才能被人相信。
这世界除了黑白以外，还有一个灰色地带，我们用眼睛是看不到的。我们的眼睛都是盲的，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而这块灰色的阴霾里，躲着一群貌似正常的人，他们把眼睛挖出来吞进肚子里去观望自己的心。可他们从未看懂过自己。许默生不知道自己还能强撑着伪装多久，她知道自己比任何人都叛逆。
自从那天她偶然从父母的谈话里得知自己并不属于这，她便开始谋划着在这里扎根。她从小就早熟，知道怎么做大人们才能欢心。逃离太奢侈了，纸醉金迷的城市必须接纳她。不管她以什么姿势在这片土地上站立。
乖乖女的形象延续了太久的时间，许默生需要更多的资本留在这。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她的脚步她的旅途都在她的笔里，她用都市童话小说勾画着自己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雅仁的出现。她平静的生活从此被打乱，所有伪装瞬间被摧毁。
“你还好吧？”
“恩，死不了。”
单车撞着的那个女孩，一袭水绿色的长裙，画着浓艳的妆，假睫毛上沾满地上的灰尘。许默生一度以为她是刚下舞台的舞蹈演员。
雅仁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闯入她的世界。
晴天的太阳比鄙夷的目光还要灼眼。冰激凌是可以暖胃的食物，因为心的温度时常是零下摄氏度。走廊上来回穿过抱着书戴着眼镜的好学生和吹着口哨穿着破牛仔裤的少年，雅仁看着他们的时候总是微眯着眼睛，夸张的舔着香草冰激凌。
雅仁是漂亮的女子，说话时声音很甜腻，脸上总是挂着很纯粹的笑容。她喜欢拉起许默生的右手，仔细观察手心上面有关命运的纹路。然后把自己的手掌贴上去，握紧，吻合。她总是会笑道，默，我们仿佛一体。
许默生曾看到属于雅仁繁荣衣柜。雅仁喜欢类似非主流的衣饰，那些衣服款式繁多色彩鲜艳，丢进洗衣机后会褪色搅成一团抹布低价的东西质量总是有待考究。染色的白衬衣、破洞的牛仔裤、塑料袋一样的超短裙、麻布一样的围巾……那是和好学生背道而驰的，是许默生只能观望不敢尝试的生活。
偶尔可以回想起雅仁蓝色的眼影，瓷白的牙齿露在外面，折射出明媚的光。还有第一次遇见她，被单车撞到地上擦破膝盖的模样。那么若无其事的回答，然后自己强撑着站起来，仿佛膝盖上流出的不是血。
雅仁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跛着脚走路，这也让许默生发现了她最致命的缺陷和伤口——雅仁没有右脚，准确的来说应该两只脚都是左脚。或许不穿露趾的鞋子可以掩饰掉这一命运的玩笑，而雅仁偏偏要反抗想要叫嚣似的——她穿了两只颜色各异的左鞋。
许默生不言语，也从不好奇追问。她总是站在雅仁右边稍稍靠前的位置，拉住雅仁的手，有心帮她掩饰。雅仁看在眼里，感激的话亦不说出口。两个人相互依靠着行走在灰色地带，点亮远行的那盏灯。从此，默生成了雅仁的右脚。
是左无右，是真亦假，有爱无心。上帝不会眷顾任何人，有时候他会给你一块面包，下一秒就会捅你几刀。天气预报也跟不上他反复不定的情绪，即使是从来不按理出牌的雅仁也无法真正的驾驭她所想要的生活。
受老师表扬的优秀学生，参加作文大赛，上英语培训班，放学的时候准时回家。似乎中规中矩早已是许默生的主要生活内容。拿着好看的成绩单哄家人开心，良好的人际关系不必在乎有人时刻谋划着陷害自己，在雾涌时不动声色的微笑——
命运的一个小小的交叉点，改写了两个少女的人生。谁也不知道那张旧日历被漆上了多少褪色的情节。
如果没有遇见雅仁，或许她会如此安稳平静的渡过一生。
如果没有遇见默生，或许她会固执的不去寻找自己的右脚。
如果她们没有彼此遇到，究竟谁该在故事落幕时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