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的长发连着静脉。
- 连生锁
- 苏颜格
- 2979字
- 2008-08-17 18:46:43
一个女孩躲在一棵繁茂的树下哭泣。短促的发,甚至未到耳际,瘦小的身体,她紧紧蜷缩拥抱着自己,稚嫩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哽咽着却并不恣意的哭出声。她,是10岁的默生。
默生的家在一片有山有水的地方。清新的空气,满目绿意的美好。默生的家,一栋小楼。已经看得出斑驳,白色的漆已经有些掉落,显出内里灰色的水泥墙壁。那栋楼有着吱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每到做饭的时候总会有袅袅的烟从屋子的烟囱里升出。显得安静而美好。
默生还是个稚孩的时候,就住在这里。父亲和母亲很忙碌。忙着工作,忙着田里的事。幼小的她,总是没有人带着。每次父母外出,总是让她去睡觉。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或者毯子,如果她不肯乖乖的睡,母亲就会用被子捂住她的脸,让她透不过气,这是常用的惩罚手段。久而久之,还很小的默生已经学会嘴唇一贴到被子就安然睡去。
六岁那年,母亲已经让默生独自睡在一个房间里。每当到了夜晚,黑暗抹杀掉所有光亮的时候,默生就只是瑟瑟的蜷缩的床的一角。黑暗里所隐藏的未知,总让她恐慌。可能是面目狰狞的怪兽,可能是陌生人的靠近。只是,她不敢说,不敢说要和母亲睡在一起。
母亲总是那么严厉,不容她有一丝不从。原本还有一些孩子的顽皮,只是经过一次一次的打骂,默生已经习惯安静的呆着,不惹麻烦,不惹母亲生气。才六岁,默生已经学会了一个人洗澡,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烧洗澡水。只是,母亲的愤怒却总是突如其来,让她战战兢兢。
有一次,她在洗澡。母亲看到她的东西没有整理好,直接冲进浴室,用舀水的器皿直接就打在了默生裸露的手臂上,身上。器皿的把手断了,肌肤渗出血丝,母亲愤怒的脸让默生害怕,而那些伤让她疼痛,只是她不敢哭,她怕母亲会更加生气。她只能颤抖的保持原来的姿势。水还是很热,可是默生却觉得无比冷。
该有的孩子的稚气和玩闹,早被默生在很小的时候就丢弃了。她永远只敢乖乖的不吵不闹。即使因为看了柯南而恐慌那些血腥的东西,从而在夜晚紧闭着眼睛颤抖,她也不敢出声。她通常只会小声的呜咽,因为她怕太大声会被妈妈听到,那样又要遭殃。而至于她的父亲,却是疏远的。从默生有记忆的时候,他就没有抱过她,没有买过小零食给她。而当母亲打她的时候,他也只是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许默生有一头如海藻般卷卷的长发。她左侧脸上有烧伤的大块疤痕,那是和她的记忆一并长成的烙印。她不敢问她的母亲,那些伤从何而来。她惧怕和别人的的不同。从很小,她就需要留很长的头发,因为那样可以遮掩住耳边的伤痕。总喜欢一遍一遍的抚摸那长长的发丝,那一根根黑发连着手心的纹路可以预知生死。开始母亲还为她梳头发,后来嫌麻烦要默生剪掉。那是默生第一次违背母亲的话,她说她要留着,她可以自己梳头。她一次次站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听到嗡嗡细碎的歌声,她知道左侧脸的蝴蝶振翅欲飞。
每天早晨背着书包上学,傍晚再顺着小路按时回家。她不敢像其他孩子一样去爬树和玩泥巴,她必须在天黑前回家,然后呆在房间里看书直到母亲喊她下楼吃饭。她认真的读书,认真的学,因为她希望看到母亲拿到双百的成绩单时候的笑容,那时候的母亲会稍微温和些。
在同龄的孩子还在看漫画书的时候,许默生就开始接触父亲旧书柜上晦涩难懂的书籍。坐在凉席上,头顶是吱呀旋转的电扇,手里捧着一本《三国演义》就可以度过整个暑假。她害怕父母严厉的目光和期盼的眼神,她小心翼翼在夹缝里存活,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让他们不再数落她。尽管她已足够优秀。
那天放学回到家,没有看到母亲和父亲的身影。她照旧提着书包回房间做功课。经过父母房间的时候却听到了里面低低的谈话声。不知是哪来的勇气,默生把耳朵凑在了门上。
“默生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怎样,总是怯怯的模样,好像谁亏待了她似的。”
“是啊,老是闷闷的,一点也不像她那个年纪的小孩。”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她带回家。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们没孩子的话,谁会想养她。毕竟不是亲生的,不贴心。”
“也是,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没关系,她不乖,整治她就好了。”
…………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默生已经听不到了。她木木的回到房间。放下书包。然后蜷缩在床上。眼睛空洞洞的。此刻她脑海里只有“领养”,“不是亲生”,“整治”这些字眼在来回的环绕。她突然觉得很冷,拿起床上的被子裹住自己,却还是不自觉的冷。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总是比较冷漠,为什么母亲总是那么容易生她的气。那些曾经发生的片段这时全都拥挤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头痛欲裂。那么谁又是她的父母,哪里才算是自己的家。很多难解的问题,让她痛苦的捂住了她的耳朵。那似漩涡般的黑暗,将她仅有的一点快乐都吞没了。
只是她无法在这片黑暗中沉沉睡去,她只知道,原来,她是没人要的孩子。没有哪里是她真正的家。这里,根本不属于自己。
可是这些,她无力反抗,她无法告诉她的所谓父母她知道了真相,她也无法找到她真正的父母,或者说,多年的怯弱,让她已经不敢如此叛逆。她只能独自躲在这卑微的角落里哭泣,甚至连哭,都是隐忍着深怕被父母听到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在门外嚷着去吃饭。默生自动的应了一声。慢慢的挪下床,走出房间,去池子边洗了一下脸,眼睛些微的红肿。
吃饭的时候并没有和平实不同,毕竟她平实就是一个不怎么言语的孩子。母亲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只是继续叨着默生的一些不好的事。默生也依旧和平实一样吃饭。其实她什么胃口都没有,可是她必须勉强自己吃,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把碗里的饭吃完,母亲又会发火。
母亲还在念叨着,只是突然话头一转。“默生,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留那么长头发干嘛,本来头发就长,还老是容易掉,弄得满屋子都是头发,明天去给我剪掉!”
默生筷子停滞了一下。她知道,母亲终于不能容忍她的长发了,之前的那次乞求也只是缓期罢了,母亲终究不会向她妥协。她想出声,她想说她不要。可是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她只是安静的继续吃饭。她知道,她不能指责任何,因为即使说了也无济于事。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个家,不属于她。可是,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安生之所。她不能丢失,否则,就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去寻找亲生父母很荒唐。如果不是他们丢弃,她不会在这里,即使有苦衷,也已经无法得到原谅。和现在的父母坦白已经知道真相,等于是将自己仅有的全部丢掉。她不能。所以,她真能沉默着应允。
第二天傍晚。母亲便带着她去了街头的理发店。理发的阿姨掀起头发看到那块疤痕还吃惊的问她原由,尽管母亲再次沉默了,默生还是觉得脸上有团火在烧。当她听到剪刀卡擦卡擦的声音的时候,她选择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睁开眼时,她的长发已经全数散落在了地上,而镜子里的她,短短的发,甚至未及耳际。她抿紧嘴唇。什么也没说,还是沉默的跟着母亲回了家。
在准备晚饭的时候,她跑了出去,她跑去了常去的一个僻静的地方,那里有一棵参天的大树。每次她不开心,都会去那里。
她蜷缩在树下,显得那么孤立无援。她本来是想来痛快哭一场的,可是她突然发现,她已经无法让自己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了。于是,只是泪流满面的无声。她将那个她身世的秘密对着树洞诉说了。她已经决定,将这个秘密葬在这里。直到有一天,她有足够力量离开。她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