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声源的尽头会有回音。
- 连生锁
- 苏颜格
- 1826字
- 2008-08-17 18:46:43
五十年校庆的时候一个八四届的学友给学校送来很多盆栽。那些在盆里被束缚着成长的植物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以异样的姿态站立在争芳夺艳的春天。
在校庆活动紧张筹备的日子,雅索被分配到的任务是搬花盆。她一向与班里同学关系不好,班长把她单独分了一组。她躲在假山后面,避开那些喧闹的人群,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孤独总是被人用太多悲伤渲染,其实在很多时候孤独并不可耻。落花与流水为伴终将奔赴淤泥的怀抱。而雅索唯愿自己是块冰冷的石头,不需要言语,不需要交流,在不被人发觉的角落细细磨平自己的伤口和棱角。
可,她是那样害怕自己终将有一天失去言语的能力。
不断的向路人问好,扬起笑颜遥望着沉沉的暮色和冷漠的人群。不断浅唱低吟,在寂寥无人的巷口用灵魂呐喊。抚过脖子,声带剧烈的颤抖,发出寂寞的声响。
看过一部韩国的恐怖片,它说声音不被人记住的孩子,会在这个世界消失。她似乎极度恐惧,害怕自己的喉咙会从此发不出声音,于是一遍遍重复自己的名字,从不奢望声源的尽头会有回音——他说,你好,雅索。
你好,雅索。他光着脚从开满紫色花朵的树上跳下,眉眼间开满整片明媚的春天,白色衬衫像汹涌的浪潮里扬起的帆。
不断遗忘或者被遗忘。超脱不了人世间最浅薄的情爱,无法大彻大悟。谁又会在最后被谁记住呢,他不过是一个曾向她问好的路人,拍拍尘土又将离去。在被洗涤过的记忆里,她的脸一片惨白,最后风化成石碑的模样。
用食指穿透花盆底部的洞,勾起。泥土撒出的那一刻,雅索在迎面扬起的沙尘里闻到了大地的气息。烂掉的根须还是紧紧的依附在盆壁上,像建筑物上突兀而起的浮雕。雅索将双手插入泥土里想象根须呼吸,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松散开。她像一朵从泥土里长出的花,感受到大地母亲一样真实的拥抱。突然想起那曾在田间劳作手掌长满厚茧的母亲,想起母亲在寒冷的冬天将手插进冷水里清洗衣物,想起她没有能力为母亲治病并离开那毫无温情的小镇。透过花盆的底部的洞口,她似乎能看到犯病的母亲还在被继父辱骂与殴打,她的手颤抖不已。
内责与歉疚已无法弥补母亲记忆里的缺口。也许她会在某个突然清醒的时刻想起她的女儿,那个本该和她一起承受苦痛的女儿在某个寒冷的清晨偷走家里所有的钱弃她而去。母亲会搓着粗糙的手站在小院门口等她回家么,会为她现在的生活庆幸么,毕竟女儿选择了与她不一样的生路。她永生无法选择的生路。
许默生抱着一小盆茶花从假山后面绕过来,她的卷发被扎成两束垂在胸前,眼影依旧浓烈,像被炊烟熏过的黄昏。有时候觉得上天真的是偏爱于某个人,给予他们太多骄傲的资本,让人不得不屈下膝盖仰望他们头上的光环。雅索不去看她的眼睛,她仍机械的搬动着花盆。她知道许默生在看着她,等她去接纳那盆茶花。雅索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言语,许默生是唯一的,她与任何人都不同。雅索害怕靠近她,害怕自己被人摆布,害怕雅仁的结局,害怕流言蜚语。雅索宁愿沉默,放手让许默生撕扯开这些纠结。
雅索,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茶花。
曾听人说茶花有几百种品种,颜色大小各异。如何从那万千的花卉中找出只属于自己的那朵呢,它和自己的命运性情经历完全吻合,散发出的芳香如同自己的发香。当你向它走进,你能感觉到它呼吸的次数和你心脏跳动的频率完全吻合。那是只有你才能采摘的爱情。
——许默生,你得把它放回去,我知道那是你从学校花园里偷的。
——是呵。我偷的。配不上你么?
谁又配得上谁呢。她想起紫花槐下纯白的少年,她不是一样配不上么。如何诠释这样一段纠结的感情,没人能看清幕后的真相,只是单纯的想要靠近想要取暖。可,她们都是女子啊。
无能为力的是,都是女子啊。谁配不上谁,谁该原谅谁。一部注定被人嘲弄的默剧,上演着没有力量推翻的结局。
没有过多的交流,没有携手走过的旅途,没有相似的性情。雅索并不知道许默生的过去,可她坚信那是和自己一样倔强的女子。不喜欢她眼影颓靡的颜色,不喜欢她的长指甲,不喜欢她带刺的言语,不喜欢她的强词夺理。许默生像一根坚韧的藤蔓紧紧的依附在她身上,雅索觉得自己被勒得快喘不过气来。
就算那盆茶花是偷的,那又怎么样呢。许默生对待雅索,是那样偏执的深爱。只因为雅索曾给过她温度就再次背弃伦理道德。如果心真的可以冷到没有温度,是不是就能视而不见一个陌生人对你袒露的伤口和付出。雅索做不到。
因为得不到,所以比任何人都更渴望那种难以言语的情感。
许默生,你过来,让我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