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非花（下）

话头就此顿住，凤亦柔不再说下去，凤城却清楚地看到她投映在屏风上的手势。心底无由而惊痛，他举步跨入外间厅堂，带了些许莫名的急迫。倒把外间值夜的几个侍女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恭谨地对他行过礼之后，又向内通传道：“翁主，是君侯来了。”

凤亦柔起身出迎，微笑间，神色却也不免疑惑担忧：“哥哥还有何事来找我？——‘幽兰成殇’的毒性非同一般，况且明天春巡，哥哥又有重任在身。这般不在意自己，却教人怎么能放心得下？”

明显亲厚而娇嗔的言语，说的却也是实情。凤城毕竟是中了‘幽兰成殇’，虽然常人若中此毒，现在定已昏迷垂危，凤城当下的情形确实要好很多。但明日局势不清，凤城既要伴驾，又兼护卫重任，身心所耗必然远过于他人。凤亦柔心疼牵念，也还是人之常情。

轻轻一笑，挽了凤亦柔的纤美玉臂，凤城转而向解忧和莫愁笑道：“你两个动作倒还真快，我刚说完，你们就安排好外间值夜的人手了？本来我是打算突然闯进来，吓翁主一跳的，结果……”

解忧不语，莫愁却接口笑道：“翁主今夜本已受惊，君侯竟还忍心这般恶作剧么？”说着，便同了解忧退出房外，转身关上门扇，顺便把外面的侍女仆卫也都带下楼去。——阖府上下都知道，其实凤亦柔也同她的哥哥一样，兄妹相谈时，俱不喜欢有旁人在场。

凤城只是微笑，待人都出去了，才向凤亦柔莞尔道：“你这两个侍女，倒是一双妙人儿。在你身边待久了，竟然都颇有你的风范呢。”

解忧和莫愁都曾陪着凤亦柔，历经过那场颠沛流离的浩劫。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莫愁的醇和善良恰似年幼时候的凤亦柔，而解忧的钟灵敏睿，也正是得自亦柔的身教。凤城忽然觉得庆幸，便是他一朝远离，好在妹妹身边，还有这两个亦仆亦友、足以宽心的人。

“桓叔也经常念叨呢，说莫愁像极了我小时候。倒是解忧，心思更深一些。方才一听哥哥那几句话，她就知道，哥哥必然已在外间回廊上站了一些时候了。”凤亦柔边说边坐回雕花锦墩靠椅上，“然则，哥哥进门阻止，是不同意我的做法么？”

凤城点头，也随之坐下。除却那些曾经悖逆的心思，他向来都不曾在凤亦柔面前饰词掩意：“我是不愿你染指此事。虽说后宫求生存，难免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时候，可是但凡能够避开这种残酷，我还是不想让你的手上也如我一般，沾染了擦不掉洗不净的鲜血。”

此言关爱亲厚，凤亦柔自是听得出来。然而略一想，她却还是启齿，稍稍带了些赌气的倔强：“哥哥不愿意让我插手此事，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个刺客有可能是如月居次罢！纵虎归山，后患无穷，难道哥哥真的想就此悄无声息地放过她么？”

凤城微微笑了：“不管那女子是不是如月居次，我都不会放过她了——更何况她的刀刃上，还曾经沾过我妹妹的血！我只是觉得，与其费心费力地抹平了她，倒不如来个借刀杀人……”

轻轻贴近凤亦柔耳畔低语了几句，却已使得她脸色数变：“我本应感到害怕的，哥哥……还好我不是吴越王，还好，你是我哥哥。”

凤城笑了笑，心里却不免酸楚。——凤亦柔纵是聪敏毓秀、工于心计，到底也还善良温和。他原本只想给她所有的美好，水晶般纯净无瑕。一如小时候，他给她讲的那些馨香盈怀的童话。可是，走到如今这样的地位，他却不得不告诉她什么是残忍，什么是，真实的人生。

浅叹着，从衣袖里取出那只雕刻了精致幽兰的小小玉瓶，凤城沉声道：“亦柔，这是那个蒙面女子遗落的迷药。你帮我验看一下罢。”

“还有迷药么？——看来这刺客真的是预谋已久了，竟然筹划得这般精细。”凤亦柔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又抽出发髻上横簪的一支翠玉凤钗，轻轻蘸取了一点粉末。只略略看了一眼，她便肯定地说：“这是以曼陀罗华的花和叶所研成的‘忘情散’，可致人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