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落霞（上）

风鸣国，天昊二十五年，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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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晚您想穿哪套衣裳去赴晚宴啊？落霞等下就给您准备去。”清晨，落霞的清亮嗓音唤醒了还在回忆思绪里怔怔发呆的我。

“哦，这事先搁着吧！横竖宴会也要戌时才开始，先帮我拿那套紫色的裘衣，我等下去要清心殿找凌皇子一起去沁园赏梅。如果我不在时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去御花园了，知道吗？”我只得暂时抛开脑海中的那一抹身影，边看着铜镜中的巧手为我轻绾发梢，边淡淡地嘱咐。

“啊？公主，您今天又要去找凌皇子啊？”落霞一听她的话，脸色微变。

“恩，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可是皇上一向是不喜您太过接触凌皇子，万一又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啊？公主，可不可以别去？”她的眼里写满了担忧，轻声提醒着我，一紧张，就全然忘了我不准她在没外人的时候自称奴婢的嘱咐。

“恩，所以我才要你帮我打掩护啊！落霞，你可一定要答应我啊！我知道我的落霞最好啦，是不是啊？”我转过身，眨着眼睛向身后的落霞乞求道。

“公主，您不要……您不要每次都用这种眼神看着奴婢好吗？奴婢……奴婢……好好好，奴婢答应您！不过可有一条就是您一定得赶在酉时前回来！您知道皇上和皇后随时都有可能派人来找您过去的。”终于，落霞再次败在我无辜的求助眼神下，只能向我妥协。

“恩，知道啦！我一定不会再让落霞姐姐为难啦！”诡计得逞，我对着落霞嬉皮笑脸。

“请公主饶了奴婢吧！您这样称呼，可是折杀奴婢了，如果被别人听去了，奴婢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奴婢……奴婢还有落英需要奴婢的照拂，实在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求求公主以后千万别这样叫奴婢了，如公主不答应，奴婢就长跪不起。”她的一声“落霞姐姐”慌得落霞立马跪在了地上，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

我看到落霞这样，也着了慌，急忙要把她搀扶起来，“落霞，你快起来。这是我的不是，我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想表达我的谢意，我以后再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了，你快别再跪着了。”

“公主折杀奴婢了，奴婢怎当得起公主一个谢字，照顾公主是奴婢份内之事，况且，公主一直以来对奴婢和奴婢妹妹落英的照顾，已让我们感激涕零，奴婢和妹妹已经认定公主就是我们此生唯一的主子，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回报公主的大恩。”说着，不顾我的阻止，硬是低着头朝冰冷的地板磕去。

我知道她的倔强，只能硬生生受了她的大礼。等她磕足了三个头，才敢上去将她搀扶起来。我实没有想到我的一个小小玩笑竟惹来了这一幕，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对落霞的怜意又更深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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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与落英是一对双生姊妹，因为幼时家乡发大水，疟疾肆虐之下，父母染病双亡，两姐妹得好心的邻人王二愣救济才得以活命，虽然后来在王家的日子很苦很累，别人也常为她们打抱不平，说王二愣不是个好人，劝她们早日另谋生路，但两姐妹还是坚定地留在王家，并发誓长大后要好好报答那位救助她们的救命恩人。却不想，平时虽苛待她们却始终没有撕破丑恶面具的王二愣，在她们及笄，渐渐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后，终于露出了丑恶面目，不顾姐妹俩的反抗和苦苦哀求，强逼着要将她们卖给附近的青楼，她们这才明白，她们一直以来所认为的好心救助，其实只是一场变相的奴隶贩卖。

在落霞的心里，妹妹是她的全部，所以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毁了妹妹的一生。于是，为了让妹妹能够免于这场厄运，她曾试着跟王二愣打商量，希望他答应只把她卖了，放过妹妹落英。无奈王二愣说什么也不答应，并在激烈的争执过程中，动用铁链把落霞打得气息奄奄。落霞经过那次的争吵，明白王二愣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她们的。于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落霞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拖着浑身伤痛，带着妹妹逃离了王家。

两个弱女子在经过重重困难，终于来到附近的县城，走投无路之下，一天偶然听闻城内在贴皇榜招婢女，想着反正也无处栖身，不如就去皇宫当婢女，虽得时时看人脸色，但能够得两顿温饱，至少能暂时保得性命无忧。于是带着妹妹报了名，两人本就长得十分清秀，加之又很乖巧，所以得以经过层层筛选，终于进的金曌宫。

刚进宫的那会儿，两姐妹皆被指派在浣衣局当差，因为是新来的缘故，在那段日子里不知被大太监和嬷嬷们欺负了多少去，却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声张，因为她们明白，在这个陌生的宫殿里，像她们这样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人，地位卑贱得如蝼蚁般，稍不慎甚至连性命怎么被人夺了，都不晓得怎么回事。所以在初进宫的两年里，她们事事忍气吞声，虽受了很多的苦，但上天毕竟是待她们不薄的。在残酷的现实中，她们迅速成长着，也慢慢懂得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宫殿里的生存法则，就是尽全力做好本职工作，谨守自己的本分，不该你听的绝对不听，不该说的时候永远要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主子的话永远是对的，千万不要去质疑……

她们在这个后宫的纷繁复杂中，混得越来越好，慢慢从最低等的宫女被提拔成为掌事嬷嬷，掌一宫事宜。

相较于落霞的办事沉稳和心细如发，落英在这一方面稍有欠缺，因为就算在那段在后宫的沉浮中艰苦挣扎的日子里，落霞始终还是下意识地不想让落英太过直接面对命运的悲惨和不公，一直将她默默地保护在她的瘦弱的臂弯里，所以落英在进宫三年的今天，依旧有一分属于少女的纯真和傻气，这也是落霞唯一感到欣慰的事，却又不免天天担忧着，因她明白，在这个残酷的环境中，纯真只会让你趋于毁灭，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在这种矛盾的心绪中，尽着每一分努力守护着妹妹的纯洁，以免像她一样被现实吞没。

落霞来到我身边是在我八岁的时候，我还记得那一年，有一次为追飞过墙垣的风筝，不小心闯入了浣衣局，当时震撼人心的一幕至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提醒着这个我视为家的地方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残酷和黑暗。

当我顺着风筝降落的地方寻到浣衣局门口，正要往里跑去捡不小心脱线的风筝时，一阵阵压抑的哭声夹杂着仿似极痛苦的闷哼声传进了我的耳朵，好奇心使得我停下脚步，躲在了院门外，透过门缝瞧着院内的情景，只见那是一个很空旷的院落，不知什么原因，一大群人都围在一起，对着人群中间小声指指点点着什么，那压抑的哭声和闷哼声仿佛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因为隔得较远，又因我身材实在太矮小的缘故，看不真切。

等了一会儿，压抑的哭声渐渐有点大了，渐渐地掩盖了之前的闷哼声，其中还夹杂着呜咽声和求饶声：“嬷嬷，求您别打奴婢的姐姐了，再打下去姐姐就会没命了啊！奴婢给您磕头了，奴婢求求您了，您打奴婢吧！姐姐的身子实在经不起板子了啊！求求您了。”然后又是一声声头撞击石板的声音，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见那磕头的女子现在的额头定是一片血肉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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