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梧桐

承宁三年冬，南华国主李讳薨，皇三子李将与皇五子李绦因巫蛊之罪入狱，皇长公主李彤和亲北昭，因其极善歌舞，北昭帝甚喜，封为窈妃，入主椒若殿。

承宁四年春，雪尚未融化，一片茫茫肃然里，北昭皇甫稷下诏，封列王府郡主皇甫惜语为昭云公主，嫁与南华李俦为妃。

桃花未开，那名曾经丰富了阁中千金的婚姻憧憬的传奇郡主，在三丈软红里，踏上了南下的和亲之路。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子的未来，是又一个传奇，还是从此湮没在过去的翡翠流年。

承宁四年的春天，皇甫稷终于渐渐不再来冷霜殿。

椒若殿里一片春色。

天子近侍拂喜满面仓皇之色地跪立在椒若殿外，殿内香风扑鼻，莺歌燕舞，皇甫稷含笑望着窈妃反抱琵琶做歌舞，心情大好。直到傍晚时分，才意犹未尽地踏出内殿，见了满头冷汗的拂喜，蹙眉道：“何事？”

“皇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拂喜颤巍巍地狠狠将头磕在地上。

皇甫稷赶到太子东宫时，见年幼的太子正神志不清地搂抱了数十名衣衫不整的宫女亵玩，底下跪着太子太傅等一干文臣，无一不是苍白着脸。

承宁四年三月，太子被废。太子太傅入狱。

而南华国，已成为李俦皇贵妃的皇甫惜语妆容精致，仪态端庄，正在李俦的书房打量着一幅美人图。画中美人倾城，那不凡的神韵倒令她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身后，宫女长跪不起，低泣道：“娘娘，夜深，请回吧。皇上就要到了。”

皇甫惜语眼里划过一丝恐惧，轻轻攒紧自己的衣袖。华丽的衣衫下，到处是青紫伤痕。她不知道，在那个阴冷帝王层出不穷的玩乐手段之下，自己还有没有回到故国的那天。或许，甚至过不了今年的冬天。

当她进入寝殿，看见南华帝王李俦一身银色的锦袍，华贵到清冷，他的脚边，躺着刚刚被蛇咬死的宫女，而他淡漠嘲弄的眸光，静静地看着皇甫惜语，忽而一笑，“爱妃。”他唇微微勾起，竟似百花初绽，“不久，你们北昭的皇后娘娘就要产下孩子了，有没有兴趣，随朕去北昭恭贺？”

皇甫惜语垂眸，心里升起寒意。

兰风情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将生产，皇甫稷虽然常常宠爱窈妃，依然每日都会到凤仪殿陪皇后，而王美人，也是生产在即。只是，兰风情一直有心病，不知道当初那个天机道人说的第三个怀孕的妃子是谁。

早夭。究竟，是不是真的有皇子会早夭？她心里阴霾一直不曾散去。

就在这个时候，关于无邪美人的风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有一日，窈妃娘娘问皇上，她可是宫里最动人的女人。”王美人有一次拜见皇后时似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见皇后容色越发艳丽无双，口气就有些幸灾乐祸，“那时臣妾也在一旁看着呢，只道皇上必定会说这宫里最动人的是娘娘。谁知道……”

“妹妹有话直说。”兰皇后哼了一声。

王美人娇笑一声，“娘娘可听到传言，那冷霜殿里，有的不仅是前皇后的亡魂，还有一个无邪美人……据说，有一段日子，皇上可是彻夜呆在冷霜殿呢！便是如今，皇上其实在窈妃处也常常半夜离开，直往冷霜殿去了。也不知那里藏着怎样的祸水……当初皇上宠极娘娘时，却也未见得就还能半夜探询呢！”

兰皇后睨她一眼，“妹妹既然知道是传言，在本宫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帝王的心思，哪里是你能猜的。也难怪妹妹如今都即将分娩了，依然还只是一个下品的美人称号……”

王美人脸色一变。兰风情转过脸去，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腹部，冷冽道：“妹妹，本宫乏了！退下吧！”

见王美人走远，兰皇后将新沏的茶掀翻在地，喃喃自语：

“自古帝王多薄情，本宫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虚妄的东西！”

她吩咐如意，“传本宫旨意，冷霜殿的梧桐树正茂，去替本宫摘几叶来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