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面桃花（上）

九月二十五。

天还未亮，兰风雅已经被三夫人叫起，揉着迷蒙的眼睛，她被拉扯着走向屏风处的偏榻。

榻上安静睡着采月。那张脸艳若桃花，显得娇艳得过于诡异。兰风雅故意放重步子，采月睡得似乎极沉。

“娘？”兰风雅看了三夫人一眼，她正端正了神色，慢慢俯身，在采月颈侧找着什么。

三夫人低声道：“雅儿，别出声。”然后小心翼翼从采月的脸上撕下一层薄如蝉翼的半透明东西，端详了半天，似乎松口了气。

兰风雅轻轻走过去，好奇地打量着母亲手里的东西，“娘，这是什么？”

“这是我以前的师傅送的礼物，”三夫人面上有些怀念的神色，“它叫桃花面。用五百年以上的桃树花心与一百年以上的酿泉同煮白日方成，做得极为不易。世间恐怕只此一张。”

兰风雅偏头，不以为然，“有什么用？”仔细看了看，“有些人脸的形状，呀，和采月有点像。”

三夫人眼神温和而惆怅，拉过兰风雅的手，带着她走到梳妆镜前，“天快亮了，趁阿蛮此刻去接你爹来，雅儿，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来，娘给你戴上它。”

那张桃花面就那样覆盖上自己的轮廓，兰风雅感觉一阵沁骨的凉意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三夫人低低的话语，“它比人皮面具还要珍贵许多，只要将其用特殊的方法敷在人脸上，四个时辰后就能分毫不差地拓下那人的容颜，雅儿，你只有通过这样的方法出这禁园。答应娘，出去了，千万别回来。在外面也要自己护着自己，别受了委屈。”

兰风雅乖巧地点了点头，“雅儿会的。只是，娘，这桃花面，”她苦恼地伸手在脖颈处寻觅，“雅儿不知道如何取下。”

三夫人怔了怔，“只有三种办法可以取下。”她沉默良久，才接着说，“每年的中秋夜，让它在月光中沐浴两个时辰，再辅以中秋寒露，可将它取下。娘希望我的雅儿今后是以这样的方法。”

“还有两种呢？”

三夫人忽然就有些气闷，强做了笑颜，“要么，绝望；要么，死亡。桃花面只依附有生命的东西，绝望的时候，心存死志，它会自动脱落；而宿主死亡，它会化成一滩水消失。雅儿，永远不要让娘看到这样一天。”

“嗯。”兰风雅抿紧唇，见自己的娘亲忧色重重，反而笑着安慰，“不过一张面具而已，娘亲不必担忧。再说，娘亲说的那样玄，说不定是假的呢。以讹传讹的例子很多。”

“不是假的。”三夫人唇色渐渐苍白，“不会是假的。”

兰风雅看着镜子里失魂落魄的三夫人若有所思。

三夫人迎上女儿的目光，轻轻道，“雅儿，娘也年轻过。”

外面隐隐有脚步声传来。那样沉稳，沉重。是兰相的。

采月已经被移到兰风雅的床上，依然还在熟睡，三夫人手心满是汗，抓紧兰风雅的手臂，“雅儿，记着，等会千万不可看你爹的眼睛。他对你极熟悉，哪怕一个眼神，也能把你识破。”

兰风雅点点头，担忧地转向床帏，“娘，采月怎还不醒？”

三夫人淡淡道：“她为了这个桃花面，昨晚实在很累。大概晚上也就醒了。”

“也许我会很久很久才回来，”兰风雅认真地对三夫人说，“娘，她醒了，你要转告她，她一直一直想去大草原，等我回来，我就带她去。”

“好。”三夫人扯出一丝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外面兰相应该正等着。三夫人顺手带上了闺阁的门，心里很空。只有她知道，那个全身精元被桃花面吸收尽的女子，再也没有了醒来的可能。

兰相果真负了手就站在门外不远。阿蛮站在他的身后，笔直遒劲如一棵风霜不惧的树桩。

这一日兰相穿的是朝服，尊贵的紫，上面用银线绣着明明暗暗的蟒蛇，看起来威严肃穆。

“……”兰风雅张了张口，蓦地感觉手心传来刺痛，赶紧瞥了母亲一眼，压下了即将出口的一句“爹”。三夫人趁机道，“爷来了？”

兰相缓缓转身，看了兰风雅一眼，很快别过头去看着她身后掩蔽的门，“雅儿可醒来？”

三夫人温声温气回答：“爷，雅儿贪睡，你是知道的。或者，妾身先去将她叫醒了，你和她说说话？”

“不必了。”兰相又看了兰风雅一眼，整个人微微有点晃神，却见眼前少女艳丽逼人，分明是采月那丫头精心雕琢过的脸。于是转身，“走吧。马车就在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