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年

天空一轮皎洁的半圆月高高挂在夜空里，它安静地俯瞰着人间的一切，不带一点喜怒。

逃亡的第五日。白静薇躺在一家小客栈里的床上，扳着手指数日子，这一路走来竟比想象中要来的顺利。不过主要是辛桐聪明，把他两打扮成寻常夫妇的模样，每次有官兵路过，谁会去注意到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呢？

顾凌玄在靖城，一定气炸了吧。这久都没找她，他会放弃吗？就要过年了，他也马上要成婚了，希望他幸福吧。白静薇看着床顶的灰色纱帐，恍然觉得又看到了静园里的淡青色纱帐。说好不再想起他，可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那张张扬充满生机的脸会悄然浮现在心头，用力挥去后才能沉沉睡去。

天色渐明，门外传来敲门声。

“起来了！”白静薇的声音还满是困意，她揉揉惺忪的双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勉强起来，没精打采地坐在床边。这几日赶路，她都很久没睡懒觉了，哎！

“我让小二给你打水来，你洗漱好就下来吃早点。”辛桐在门外嘱咐道。

“知道了。”白静薇淡淡地回道。每天都讲这句话，累不累啊！听见辛桐走远的声音，白静薇才懒懒地起来，开始穿衣服。到云江城至少还需要半个月，自己这么年轻都感觉累得不行了，白老夫人和辛桐双亲都年事已高，这样赶路，定是不成的。白静薇心底升起一股担忧，洗漱完毕后就匆匆下了楼。

小客栈的大厅里，排放着五张方桌子，除了辛桐和她，还有另外两人在用餐。整个大厅里，还是比较安静的。

“静薇，这里！”辛桐招了招手，喊道。

“我早看见你了！”白静薇好笑地看着辛桐。这几日两人几乎朝夕相处，立马就已经很熟了。

“饿了吧，”辛桐把粥搬到白静薇面前，“快吃吧。”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孜桐和瑛桐应该还没到江南吧，我觉得家里的老人可经不起折腾啊，要不我随你回江南吧。”白静薇舀着碗里的粥道。

“回江南？太危险了，这次顾凌玄肯定知道是我们带走了你。”辛桐盯着白静薇，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不去你家就好了啊！”白静薇一边思考着，一边握着辛桐的手说道，“千万不能因为我而让她们晚年也不得安宁了！”

“这万一要是顾凌玄找来，把家中人都抓起来怎么办？万一他拿白老夫人要挟你呢？”辛桐不同意白静薇冒险的做法。

“我不出来啊，他又不知道我就在江南。他找不到我，又如何威胁我，对吧？”白静薇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狡黠看着辛桐，表情得意。

“这——”辛桐说不出话来，只犹豫地问道，“这行吗？”

“当然行了！你快联系孜桐他们吧。”白静薇拍拍辛桐的肩，催促道。

“那好吧，就听你的。”辛桐虽心有犹豫，但让家中老人奔波实在不孝，所以也是别无它法了。

两人匆匆吃完早饭，问店家借了笔墨，写了张纸条。辛桐用特制的哨子叫来了自家驯养的信鸽，把字条用小竹罐装好后，绑在信鸽的腿上，再放走了它。完事后，两人相视一笑，就并肩出发了。

马车一路向前奔去，春日的阳光闪动着明亮的光芒，轻轻照耀在还未发出新芽的大地上，显得清冷而疏散。随着马儿的奔跑，风急劲地吹来，带着刺骨的寒冷，刮在脸上，瞬间有种被冻僵的感觉。白静薇坐在车厢里，撩开车帘子感受着冷冽的风，忽然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生活已变得安详宁静了。去往江南还需半个月的路程，顾凌玄定会派人到江南察看，刚刚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主要也是为了说服辛桐不搬家了，现在静下心来的时候，心底的担忧便滋生出来了。

“你出来干嘛，还不把头巾围上！”辛桐的语气里都是担忧，不满地抗议道。

“没事，我不冷，”白静薇说着搭住辛桐的肩，“辛桐，江南你熟悉，你说我藏在哪里好呢？”

“我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辛桐沉吟了一下，回道，“你抓紧点，不要摔下去了！我想着你要不藏在家中的密室吧？”

“你家里还有密室？“白静薇惊讶地问道。

“怎么，白府没有吗？”辛桐亦惊讶地看了白静薇一眼。

“有，有，有，”白静薇忙不迭地点头，假装淡定地说道，“我以为你家中没有。”看辛桐的表情好似这里的人家里有个密室，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你觉得行不行？”辛桐没有察觉白静薇的异样。

“密室虽说隐蔽，但我也不可能一直呆在密室中吧？万一顾凌玄的人一直暗中监视着我们，不是很危险吗？”既然密室家家有，顾凌玄随便找个由头，来搜房子怎么办？白静薇的神色十分担忧。

“那寄居在我朋友家呢，你可乐意？”辛桐又提议道。

“朋友家？”白静薇轻声地重复辛桐的话，思考着，“会连累你朋友吧？”

“不会，你一个人单住反而目标大，相反混在人群之中做一个普通的下人，应该没有人会注意。”辛桐说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别和你朋友说我的情况，所谓不知者无罪，万一我被抓了，你朋友也不至于被连累！”白静薇认真地嘱咐道。

“行，我知道的！”辛桐点点头道，这女人时刻都在替别人着想，这个时候不该躲在男人的身后，寻求保护就行了嘛，真是坚强地让人心疼。

两人的意见达成一致，彼此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辛桐好心情地说道：“今年过年怕是赶不回家中了，听说渝信城每次过年的时候，会举办大型歌舞晚会，一直都想去看，无奈母亲总不同意，今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咱两一起去好不好？”

白静薇看着兴致颇高的辛桐，知道他成熟男子汉的外表下有颗爱玩爱闹的心，于是就点点头答应了。而且以往过年，她都窝在家中看春晚，今年有真人秀可看，岂不更好！

“到渝信城还需要多久啊？”白静薇随口问道。

“快了，不远了，大年三十我们就可以到了。”辛桐不觉又加快了马速，“你到里面坐着，外面很容易掉下去的。”

“那就是说还有五天喽？”白静薇数着日子，看来可以到渝信城好好休息休息了。哎，生活只要有希望，一切就真变得很美好了！

春意梢头，辞却旧岁一岭雪。在辛桐疯狂地驾车技术下，两人每日赶路七个时辰，终于在年三十傍晚的时候，赶到了渝信城。

“你不是说快到了吗？我都快累死了！”白静薇跳下马车，揉揉发痛的腰背，对着辛桐呲牙咧嘴地说道。

“静薇，赶车的是我好不好，你可在马车里休息呢！”辛桐一脸委屈的模样。

“你那是——”想看美女，但白静薇忽然住了口，这几日和辛桐越发熟了，讲话有些没了分寸，很容易被识破的！忙改口道，“想看表演，心急嘛！”

“好啦，是我对不住你，等会请你吃好吃的。”辛桐的表情变得充满歉意，他为了私心，让一个女子跟着他赶路确实过意不去。

白静薇听了辛桐的话嘟嘴道：“你知道就好！”

两人互视了一眼，都笑了，进了客栈，放好行李，寄好马车，就迫不及待地上街了。

不知哪里飘来悠扬清新的琴音，随风入耳时，让人顿觉沉睡在心底的一抹柔软心情被勾了起来，不知觉地随着琴声忽喜忽悲。宽敞平坦的街道上，两边各式门店都装饰一新。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门店外，远远望去，红澄澄的一片，仿佛置身与红海里，真是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啊！

白静薇和辛桐并肩走在大路上，与街上众多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两人皆好奇地抬头东瞧西看的，觉得异常新鲜和兴奋。

“听说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我们早些过去。”辛桐催促白静薇，“你想逛街市，明日我陪你再来。”

“不说要请我吃好吃的吗？”白静薇远远瞧见一家小吃店，门面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想着要去里面坐一坐。但辛桐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拉着他往另一边走去。

“我们到了那里占好位置，我去买来给你吃！”辛桐笑得一脸贼兮兮的模样。

“好好好，都听你的！”白静薇懒得和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计较，笑着答应道。

辛桐见她同意了，也跟着笑了，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快乐。他们已融入新年幸福洋溢的氛围中了，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在逃命呢！

雪开始飘落的时候，顾凌玄正站在丞相府三间兽头大门外迎客。寒风夹带着细雪迎面而来，他的脸已经僵了，但依旧保持着客气的笑脸，对每个客人作揖，寒暄问好。等客人都到的差不了，他才收起僵硬的嘴角，脸色也变得如这天气般寒冷了。

丞相府的三间大客厅里，点亮了数百只样式各异的灯具。屋顶上高高悬挂的大吊灯，造型独特别致，咋一看，上面近有三四十枝的灯芯共同围成，外面罩上轻盈，透薄的淡色纱罩，显得灯光更加明亮柔和。主屋的四角及每张桌子上都设有各式灯具，有的小巧纤细，有的又高又粗，这些灯汇合在一起，既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又把大厅衬得富丽堂皇，别具风情。大厅里，摆放了二十余张小桌子，每张桌子的雕刻繁杂精细，细细看去，雕刻的样式竟皆有些不同，但都由上好的木质制作而成。桌子上已摆好了精美的碗碟和美味的佳肴，每桌旁都站有一个漂亮的侍女伺候用餐，让人赏心悦目。顾凌玄换好衣服，走进大厅时，已高朋满座，谈笑声充斥整个空间。

来客皆是相府的亲朋好友，因顾凌玄大婚将近，借此机会相聚。这时见顾凌玄进来，大家都纷纷站起来向他祝贺。

“今日喜迎各位好友来家中一聚，真是蓬荜生辉，荣幸万分啊！本相先敬各位一杯，祝大家来年事事顺心，万事如意！”丞相大人满脸春风，端起酒杯，先饮而尽。

“丞相大人客气客气！”宾客亦站起来，敬酒干杯。

“犬子不日就要大婚，届时各位好友可要过来捧捧场！”丞相大人放下酒杯，笑着说道，声音洪亮有力。

“今日大年三十，大家吃好玩好，在鄙府过个好年！”顾凌玄适时地站起来，他面带笑容，亲切而面善，目光环视了众人一圈，酒杯高高举起，一饮而尽。

“好好好，不愧是丞相大人的公子，够气派够豪爽！”一位坐在靠前位子的男子，年近四十，长得粗犷，他端起酒杯回敬主人。

众人亦纷纷站立起来，端着酒杯向顾凌玄敬酒恭贺他大婚将近，娶得美人归。

敬酒完毕，歌舞就开始了。一群丞相府的歌女穿着飘逸的裙装在众人面前翩然起舞。领舞者一袭火红舞裙，撩人心弦。她柔软有力的腰肢款款摆动，四肢随着音乐摆出各式好看连贯的舞姿。酒过三巡，顾凌玄找了借口，溜出了大厅。

寒风吹拂在脸上，顾凌玄的酒醒了三分。浑浑噩噩间，不觉跑到了今日女眷聚会的客厅外，他见屋内人声吵杂，就赶紧走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今日宴会，是为我与顾公子的大婚准备的，你真一点都不急吗？要是今日不说，以后可还有机会？”树影下，一抹粉色纤细的身影发出焦急的声音。

“琪妹，我如何不急，只是，只是——”男子的话中透露着无奈，“家父在朝的地位哪能与丞相大人相比，只待我想出更好的办法，你再等等，好不好？”

“你——”女子气结，转过身子不再理会。

顾凌玄定睛一瞧，这不是蒋国公的三公子和即将要与自己成婚的曹颖琪吗，难道他们已经互相暗生情愫，打算退婚了？这不是正合自己心意嘛，瞧这蒋三公子还犹犹豫豫的不敢，看来他得好好帮帮两人了！

连日来的愁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顾凌玄顿觉有些神清气爽。

这夜的雪，一直落个不停。稀稀散散的雪粒子开始堆积在屋顶，树枝和草地上。在月色融融的夜里，雪色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白静薇和辛桐站在舞台前，沉醉在精美绝伦，舞姿翩翩的表演里。而顾凌玄为自己的发现而狂喜着，他感觉离白静薇已经很近了，只要他完成了她的要求，不管天涯海角，她都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