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转眼间，疏影已在凝雪园住了小半年。

这期间，炎落倒是常来，问了问还有什么短缺的，住的可还习惯之类的，又嘱咐纤纤好好照顾。可每次当她问起他来的原因时，炎落却总是避而不答，只是笑笑，回一句：“无事，闲来无聊，只是想过来和你说说话。”

但大多时候，都是她在听，他在说。开始的时候，那张嘴真是聒噪的让人心烦，可是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到了后来，他说的那些琐事，疏影偶尔也会回他几句，有时也会向他说一些凡间的事，久而久之，她倒是渐渐适应了这种沟通方式，能与他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这种日子平淡如流水，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遗忘在某个角落。可是，又像是觉得，这本就是理所应当，每一个朝暮本就该如此度过。

这种感觉，倒是奇怪的很。

偶尔，疏影也有想过，当初炎落为何坚持要带她来炎轩宫住下，可是想来想去，始终不明所以，也就索性不去想了。

而纤纤也与疏影愈发熟络起来，她发现这个姐姐面上虽冷，平日沉默寡言，但是相处起来也是很好说话的，并不会刁难苛责什么，早先的那些怯生，完全变成了满心的欢喜。

“姐姐，你来炎轩宫这么久了，也只是成天在凝雪园中，还没有到处走走呢。”纤纤嘟起嘴向疏影小声抗议。

疏影将盘中晒好的梅子细细装坛，完全对纤纤的话语听而不答。

“姐姐。”纤纤哀求着，“姐姐，我们就出去走走吧。”这小半年，姐姐几乎未踏出凝雪园一步，就连要渍的梅子都是自己按照姐姐的吩咐去找回来的。

将梅子封坛后，疏影就着旁边的一盆清水洗手，那修长白皙的手在水中映的愈发娇嫩。

“姐姐。”纤纤走过来，用手帕轻柔地替她把手上的水擦干，“姐姐，我们就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疏影抿抿嘴角，终于点头答应，“好吧。”这几日因为出园子走走的事，被她烦的实在不行，若还是不允，她还不一定要絮叨到什么时候。

“太好了。”纤纤见她应允，立刻拍手叫道。

疏影第一次细细打量这炎轩宫，她心知炎轩宫极大，但是也未曾想到，二人走了一个时辰也只是刚刚看了宫中一角。

正走着，突然间，疏影脚下一滞。

胸口那种闷痛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心里一惊，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发作。

纤纤见疏影停了下来，脸上的血色也渐渐消去，变得越发的苍白，顿时她有些慌张，赶忙问道：“姐姐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疏影慢慢的摇了摇头，装作无事的样子，淡淡地回她：“只是有些累了，我们就在这回廊里歇息一下再走吧。”

纤纤闻言赶忙扶疏影坐下。

疏影微微阖目，暗自调息了一下。可胸口的痛感始终未曾散去，寒意也渐渐涌了上来。

“你听说了吗？龙神带回来一个小仙娥。”正当疏影调息的时候，前方角门后传来这样一句话。

“什么小仙娥，不过是一个飞升上界的花妖。”其中一人语气很是不屑。

“花妖又怎样，只要龙神喜欢，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收了进来呢。这天宫之中仙娥有多少，你可曾见龙神对谁如此别待过，听说为了她，当时还将司筑星君训斥了一顿呢。”另一人听她这么说，立刻反驳。

“龙神训斥了司筑星君？”那人有些惊奇，顿了顿，又说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你想，龙神做事一向随性，训斥司筑星君也未必就是为了她。再者，听说她性子冷得很，对谁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估计龙神是一时觉得有趣，便将她带了回来。”

“也对。像云澜帝姬那般出色的，也未见龙神待其多么特别，估计龙神也是一时兴起，过些时日兴致过了就好了。”

疏影本不想听人嚼舌，但奈何现在伤势复发，身子不便，只能静下心来继续调息。可纤纤却小脸气的通红，一双拳头握的紧紧的。

疏影刚想示意她不要理会，话还没有说出口，只听砰的一声，纤纤已经上前一把推开半遮掩的门，冲了进去。疏影不放心，怕她的性子急惹出什么事来，也只好强撑着身子，跟了过去。

“你们……”纤纤气的咬牙切齿，指着她二人高声道：“你们怎么可以在背后说姐姐的坏话！”她们一看，冲进来的竟是一个小宫娥，还没想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抬眼便看见站在她身后的疏影。

细想了想，平时炎轩宫中并未见过此人，而且最近也未听说收了新进的宫娥，再加上刚才纤纤的反应，她们心中一下明了，顿时僵在了原地，刚才的伶牙俐齿早就没了踪影。

她二人本来只是无事嚼嚼舌根，却没想到正好让当事人听到了。虽然嘴上说着疏影如何如何，但毕竟是龙神带回来的，无论怎样也轮不到她们插话，这事若是让龙神知道了，可是一定要怪罪的。

“我……我们……”其中一个宫娥一张口便是磕磕巴巴。她心中也是难办的很，想要见个礼赔罪，可是疏影并无仙位，自然不该受这一礼。但疏影现在在炎轩宫中身份特殊，她不知究竟如何办是好，一时间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怕什么。”另一个宫娥壮了壮胆子，扬起下巴大声说道：“我们说的都是事实，你面上装的如此，不过是想借机靠近龙神。等到哪一天，龙神看穿了你的意图，那时，恐怕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还敢说！”纤纤喊得声音都有些嘶哑。

“我为何不敢说。”她斜了纤纤一眼，又抬头看向疏影，“才这么短的时间你就骗的这小丫头姐姐长姐姐短的，本事倒是不小，不过你也就骗骗她而已，你当所有人都那么好骗吗。”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因为对上疏影的眼，无论她说些什么，那眼眸都犹如一池静静的湖水，无波无澜，好像说的人根本不是她，一切的事都与她无关。

“你们可说完了？”疏影冷冷地开口。“若是说完我就告辞了。”她伸手招了招纤纤，“我们走吧。”

“你想到龙神那里去告状？”那宫娥咬牙问道。

“就是去告状你又能怎样，谁让你们背后说姐姐的坏话的。”

“纤纤。”疏影朝她摆摆手，又向那宫娥说道：“我为何要去告状，你们说些什么与我何干。”她语气极淡，听不出喜怒。但那两个宫娥心中竟没有怀疑她说的话，疏影的目光极其澄澈，只有心中真的毫不在意才能有那样的无波无澜，她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了。

“你若还想站在这里我就自己走了。”疏影说完，也不去看那两人的反应，转身走出了角门。

“姐姐。”纤纤一见疏影离开有些着急，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便快步追上疏影。

“姐姐。”她的小脸还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干嘛就这样放过她们。”

疏影并没有回答，而是快步向凝雪园走去，结果刚刚走出回廊，她便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身上的寒意一波一波袭来，胸口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刚才的调息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还牵带着伤势彻底复发。

“姐姐你怎么了？”纤纤急忙问道，见到疏影脸色苍白的吓人，嘴唇也变得乌紫，跌在地上不断地打着寒颤，她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

疏影艰难地抬起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咬牙送出一句：“别喊，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纤纤乖乖地闭上了嘴巴，紧紧地抿着唇，急的都快哭了。疏影扶着她，强撑着站了起来。她狠狠的将舌尖咬破，顿时一股血腥在口中散开。她凭着那股血腥气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又念了个诀，将纤纤带上，御风直奔凝雪园而去。

虽然这时动用法力只会加重伤势，但她实在不愿自己就这么倒在回廊上，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就这么躺下。

回到凝雪园，疏影只抛下了一句：“我没事，不用担心。”便一头扎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