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疏影冷冷地看着周遭的景色，时光荏苒，千年流逝，只有这天宫还一如往昔的模样。花团锦簇，云蒸霞蔚，内里却如死一般的静寂，好似自己的心。

“仙子请随我来。”引路小童的一言，让她从迷惘中清醒过来。带罪之人被贬下界，回来的第一件事定是要谒见天帝。

走了半晌，终于来到了天帝的书房，远远的她便望见了殿外那一抹紫色的身影。疏影驻足，微微别过头去。本以为，千年的时间，自己已经足够勇敢去面对这一切，没想到，再见面，心还是会像刀绞一般，隐隐作痛。

正想着，炎落已经来到了近前。俊朗的容貌，超脱的气质，还有嘴角那一抹浅浅的坏笑，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当年那个洒脱不羁恣意随性的他。看来，这些年真正变了的，只有自己而已。

“影儿……”炎落抬手，想要将她揽在怀中，却不料她连连后退几步，随即福身一礼，恭敬地问道：“见过炎龙神。”

伸出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

炎落曾经想过，她回来后可能会恨自己，可能会不愿意见到自己。可是现在，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平淡如水，无一丝波澜，仿佛见到一个陌生人般，无喜无怒。那一声问安，生生疏离了两个人的距离，分明是不愿再有任何的瓜葛。

影儿，你对我，是不是连恨都不屑一顾……

那小童见疏影止步便又折了回来，向炎落问安后，对疏影道：“天帝已在殿内，仙子莫要让天帝久等。”

“多谢童子提醒。”她看向炎落，福身又是一礼，随即越过他径直走向了书房。

青烟袅袅，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天帝端坐于书案后，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罪婢拜见天帝。”疏影曲膝跪下，俯首于地。

“不用如此，起来吧。”疏影闻言却动也不动，依旧固执的跪在那里。她微微仰首看向天帝，语气诚恳，道：“罪婢有一事相求。”

天帝讶然。当日她获罪下界，自始至终都没有为自己做出一句辩解，未曾乞求宽恕。今日究竟是何事，竟能让清冷孤傲的她曲膝相求……

疏影走出大殿，见炎落正抱臂倚着门侧的白璧玉柱，似乎一直在等她出来。

她转了个方向，想要直接离开，不再与他过多纠缠。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低声送出一句。

疏影脚下一滞，急忙稳了稳心神，也不理会，继续向前走去。

见她离开，炎落也不再言语，只是提步跟上，却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是默默地跟着，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像极了梅花林中初见的那一幕，只是心境早已大不相同了。

疏影知道他就跟着身后，可也无法。依他的性格，他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况且自己对他从不曾亏欠，也没有必要去怕些什么，罢了，随他去吧……

梅花林繁茂依旧，当初被她毁掉的那些早已重新栽种。只是那间小屋……疏影心底苦笑一声，果然如此吗，当年司筑星君走后，他便鬼鬼祟祟的向莫离吩咐了些什么，看来真的被自己猜对了。

她推门而入，俯身蹲下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炎落上前，从她怀里拿过几条断了的木板，想了想，开口问道：“与我回炎轩宫好吗？”没有往昔的高傲霸道，完完全全是商量乞求的口吻。

她却只是摇头，“疏影怎敢劳烦龙神费心。”说着又将那些木板拿回，抱在怀中，起身将它们放到屋外，再返回来继续收拾。

“影儿，别再这样叫我，我……”陌生又疏离的敬语，每一句似乎都在提醒着他，当年自己曾犯下怎样的过错，又要为这过错付出怎样的代价。

“龙神位尊，疏影岂敢僭越。”说着她抬头向屋外望了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时辰不早了，还请龙神早些回宫歇息。”炎落跟着起身，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岂料她又是一礼，“恭送龙神。”

顿时一种无力感从他身周弥散开来，他怔怔的看着她，“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怨我都好，但为什么要这样……”

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有了片刻的怔忪，疏影微微阖目，不让他发现自己一丝情绪的变化。“这一切都是疏影的过错，与龙神没有半点的关系，还望龙神莫要妄自菲薄。”

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胸口闷闷的，压抑的他整个人都显得如此颓然。

“罢了，先不提这些了。你若不愿和我回去，那我便留下来陪你。”

那股心底压抑许久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疏影咬牙，一字一句说道：“现在的你对于我来说与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所以也别再做一些让我讨厌你的事。”

明明是他先放手的，明明是他将自己一把推开，是他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惺惺作态，现在才做出一副不舍的模样。

“影儿，我……”想要开口解释一下，可是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似乎都是错的。

“时候不早了，龙神还是请回吧。”言罢，也不再去理会呆立在那里的炎落，她抱起剩下的木板，转身出了门。

炎落急忙追了出去，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只听得哗啦一声，怀里的木板掉了一地。

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深沉。“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也知道你因为那件事心中积压了很多的委屈，这些都是我的错，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随你怎么发泄都好，只是……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当年，自己也是这般恳求着，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求他不要离开。可是他却那样的冷漠决绝，狠狠地将自己一把推开。

炎落，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能够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

“受苦？委屈？”她微微颔首，好似在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却冷寂的犹如千年寒涧。“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她提起内息，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可是身子居然使不上力，只得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居然给自己下了禁制！

这时，炎落缓缓抬起手来，食指指尖聚着幽幽一点银光，正要点上她的眉心。

“住手！”疏影心中一惊，大声斥道。

见她眼中怒意渐盛，他手下顿了片刻，“那些难过的记忆我想同你一起分担，以后，无论什么，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

指尖轻点，那一瞬，过往韶华仿佛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一闪现，她的思绪，她的喜怒哀乐，顺着指尖，融到他的脑海中。

炎落看着那些过往的记忆，瞬间心绪大乱。察觉到禁制渐消，疏影立刻提起内息，一掌打在他的肩上，逼得他连连后退几步。

念及过往种种，她手下再也不留情面。炎落只是轻巧的避开，并无还手之意，但奈何她招招狠辣，不一会儿的功夫，脸上身上都添了几道伤痕，模样狼狈的很。

疏影见他如此，更是恼怒非常。她将全身法力注入指尖，一指破空而出。炎落闷哼一声，不闪不避生生受了这一指，顿时胸前绽开一片殷红。

“对不起……对不起……”炎落脸色苍白，发冠松散，额头上也密密的渗出了汗，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口中只是喃喃地道着歉。

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流着血，他的四肢逐渐脱力，眼前也是阵阵发黑。“影儿……”见她转身离开，炎落想要追上前去，不料心口一紧，顿时呕出一口血来，脚下一软便跌倒在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