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舞霞红

木棉花的朵儿一直绯红如霞，晴空万里，碧海蓝天。委婉而纵横着的阡陌，方方正正的蕉田，此刻沈穆俞将告别的只是一个城市，在这座城市边缘的小镇，有一片连绵的青砖建筑，这个银钗的主人，站在拱门靠近盆景的地方，讲着那场注定败北的战争。沈穆俞把钗子用丝绸手帕包起，放进了那个烫金襄着碎钻的方盒。

她觉得这个城市并没有以前那么拥挤，有段胡同，曾经有人愿意告诉自己，这个城市遗留下来的古老习俗。没有陌生人与你擦身而过，闻不到空气里那股游丝般不断蔓延的牵挂，抑制不了。唯有车窗外极速倒退的白桦，庆贺着这场清晨的别离。靠近车窗的地方，沈穆俞的指甲在玻璃上不断的比划，没有人知道，那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上辈子自己欠他一屁股债的男人，他或许就在自己深深的脑海里，就像曲婉婷唱的一样，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沈穆俞没有唱歌，因为旁边的小孩，男孩歪着脖子躺在母亲清瘦的臂弯，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眨。他一直看着沈大小姐胸前挂着的吊坠，那是一串红的发紫的琉璃。几分钟之后，沈穆俞尴尬的发现男孩依然是那个角度，眼睛依然没有转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缩了下脖子，放下椅子，她觉得自己有点困了。

男孩乌黑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的幅度，眼圈里侵满了泪水，只是清晰的两痕滑落。T桖上戴着黑框眼镜的哆啦A梦，把手伸进了神奇的口袋，也许下秒，就会掏出某个足以羡煞旁人的卡通玩具。就在沈穆俞以为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那双肥嘟嘟的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待她侧过腰准备掐掐那带水的脸蛋时，男孩指了指一颗琉璃，“阿姨，烂了！”那是一条很微弱的裂纹，在琉璃光滑的表面朝着内部隐去。沈穆俞诧异的抬了下眉角，深深的记住了这道裂痕。

“小朋友，是它烂了”，沈穆俞指着那颗琉璃，无奈而沮丧。

男孩却咧着嘴，咯咯的笑了。

车停了，韶关，丹霞山，沈穆俞想起某本地理杂志上的描述－－红土堆砌的王国。然后侧身走向餐车。

当沈穆俞递过去那瓶营养快线的时候，也许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久久不能忘记，这个孩子用几乎微弱到影响呼吸的声音说的那声“谢谢！”她终于发现男孩惨白的脸色以及紧皱的眉头。

“谢谢，孩子身体不舒服，有点发烧！”年轻母亲起身让孩子坐在椅子上，短裙上密密麻麻的褶皱，微笑着让沈穆俞坐回位置，额头上尽然挂着碎碎的汗珠，满脸担忧。

“阿姨！我能坐这里么？”男孩致歉般颤颤的伸出手指。眼巴巴的望着这个一米六几的阿姨。沈穆俞突然眼角干涩，她想起那个清瘦的身影，那时候宿舍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他就坐在地上，安静的，纹丝不动的看着自己把粥一口一口的吃进肚子，他总不善于表达，那双眼睛烙着风华与千钧般的深沉，就像树丫上，久久簇立着的苍鹰，只为等待，那不知何时的凶残邂逅。就像此刻，男孩让她无比揪心的眼神，她抱起男孩坐在自己的腿上，手很自然的探着男孩的额头。沈穆俞此刻内心里的忐忑，纷乱了她保持了整天的平稳节奏。

车开动的时候，男孩睡在沈穆俞的手臂里，眉头慢慢的舒展。车窗外的云霞，遥遥望去，红了半个天空。像极了霞姐那身大红连衣裙，在月台迎风召展！却从不会亘古不散。焦虑，无声无息间，铺满淡施铅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