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枯骨窑（二）

昨天夜里下了场雨，陆倾在山里窜了一上午，鞋边和衣摆甩上了不少泥，回来时手上拎着条两寸余常的竹叶青。

王府里的厨子每天不重样的做了糕点送来栖凤阁，这些天全进了陆倾肚子里。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陆倾一边啃着刚送过来的赤豆糕一边看桑雾初杀蛇取胆，手法利落得让她直乍舌，低声嘟囔着“师叔好凶残”，想了想，又翻出来枚玄铁令牌递过去。

桑雾初是有些洁癖的，就连武器都是选了杀人不见血的银针，唯独在配药制毒上事事亲为，不许有半点含糊，这会儿子十指上沾着殷红蛇血，一双手被衬得苍白，她正浸了帕子一点点擦着。

因此对陆倾手上勾的令牌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接，“幻灵殿奇穷堂，哪儿捡来的？”

“西郊山里一个瓷窑边儿上。”

“有话直接说。”

陆倾咬了咬嘴唇，像是想到了些不怎么好的东西，英气的眉皱起来，“那窑炉里面全是枯骨，骨头上密密麻麻覆着黑红的纹路……师叔，那些人死得好惨……”

“不该管的别管。”

“可是，这令牌，难保不是幻灵殿干的！”

“就算是，这点事儿也没法压死他们。”

“师叔！”

桑雾初低着头喝着茶，透白手指让她擦得干干净净的，捧着瓷白的茶盏，一点血迹都看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在桑雾初眼里，那些都是麻烦，跟麻烦挨边儿的东西，她是半点都不想沾上。

眼前这孩子身上有着许多她没有的东西，例如，古道热肠。

手里的茶是温热的，和陆倾赌气的小脸一起一点点地浸透她心里那点薄凉，最后她叹了口气，“去走一趟就是了。”

西郊的山风凛冽，里里外外都透着股灰败。

桑雾初狭着眼，羊脂白玉的温度握在手心里，指尖摩擦着上面的“璟”字。

午膳后闻人璟去了校场，是以来之前她只能去六扇门，让人递了先前他留给她那块玉珏进去，盏茶功夫六扇门统领出来，只简单打了个招呼，话也没多问就叫上人跟她一起过来了。

桑雾初垂眼－－这东西还挺好用。

窑炉被人在上方轰开个不小的口子，从里向外炸开来，多多少少漏进去些阳光。桑雾初瞥了一眼就再没理会，单用手指甲也能想到这是陆倾干的。

衙役们把骸骨一具具搬出来后，她便想明白了陆倾为何一定要管这份闲事儿，想来六年前陆家堡那场大火给她带来的阴影并没有真正得消除，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影响着她。

闻人璟闻讯赶来的时候，桑雾初正蹲在一片空地上拼着零碎的骸骨。

这场面还真有些诡异。闻人璟皱眉，用力揉了揉眉心，这才走过去站到她身后。

“此情此景，王爷你这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人身后，可是怪瘆人的。”桑雾初偏头瞥了他一眼，手上活计一点都没耽误，缠着布条的双手依旧灵巧得很。

闻人璟轻笑几声往后撤了撤，看着她的手又皱了眉，“手怎么了？”

“等我拼完再跟你说。”

“这些骸骨，你都能分得清楚？”

“分不清，”桑雾初白了他一眼，“只能大概拼出来，好让他们统计个数。”

她手上的布条缠得很规整，只在虎口处打了一个结，是以，当她拼好最后一块骸骨后，只两下就拆下了规规矩矩缠在手上的布条，拿火折子烧了个干净，朝闻人璟伸出手，“水。”

闻人璟知道她是厌弃，左右看了看也没寻到能让她净手的物事，只能让人去找水，转过头来再看她，笑里带了几分无奈，“先忍忍罢。”

桑雾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狭着眸子往他袖上蹭了几下，面色才稍微好了些，于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要不是央晨派人通知我，我都不知道你跑到这地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