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薄凉

“药在桌子上,记得喝,尽量不要牵动背上的伤,如果不介意,今天晚上就先将就一下住在这里罢,明儿早我再来给你换药。”

桑雾初推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温璟,见后者点了点头,继续倚在窗边出神,便撑了伞往浓浓的夜色里走去。

山上搭建的药园子就暂时借那个人养伤好了,这么晚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父亲训斥。

快到山下时发现山脚下有一人负手而立,白色的衣袍被风带起了几分萧瑟,似是等了很久的样子,走近之后那人轮廓变得清晰起来,桑雾初皱了皱眉。

“顾大哥。”

“许久不见你下山,想着兴许是先前下雨给耽搁了,便来这边看看。”

要说顾家和桑家也是有着几世的交情,到了桑雾初和顾谨诚这一代,两家老人总想着结个亲家,好让顾家和桑家亲上加亲。

桑雾初本人是个主意正的,桑父桑母每毎提起这事,都会被她推脱过去。

想到这里,桑雾初侧过脸打量了一番。

眉点浓墨,眼萃星辰。

顾谨诚的容貌在临安城也是出了名的,笑起来煞是好看。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她的好命,可她对这个顾家大少爷实在起不了什么杂七杂八的心思。

“我的脸怎么了吗,一直盯着看?”

“没有,顾大哥的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移不开眼。”

“若是发自内心的赞美,为兄就勉强收下好了。”

前脚进了桑府大门,后脚桑顾二人就听见了府里下人的窃窃私语。

两个月前与桑雾初定下婚约的沈家二少爷一病不起,本不信妖邪流言的沈老爷受不住沈夫人的哀求,今儿个下午递来了退婚的帖子。

身为当事人的桑雾初对此付之一笑。

倒不是她性情薄凉,一来这沈家少爷她不曾见过,这婚也是桑母自行允下来的,二来,这种事自她及笈起,每年都要经历那么几回。

某某家的公子少爷艳羡桑家小姐的才华容貌,托了媒婆上门提亲,尔后不出几日便会病倒。

这婚退了,想来沈二少的病,用不了几天就该好起来了。

想到这里,桑雾初瞥了顾谨诚一眼,接着笑了起来,“你倒是个命硬的。”

顾家早些年也在这提亲的行列里,无一例外的被桑雾初给挡在门外。顾谨诚非但没有和其他公子少爷一样病倒,而且不知道抽的什么疯,自那之后便粘上了这桑家的大小姐。

顾大公子听闻也是一笑,手上的折扇一展,道了句,“彼此彼此。”

桑雾初命硬。

这是她年岁很小的时候,桑老太爷请了天命师给她批过的。小小的桑雾初似懂非懂,听到这话时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素白的小脸将左眼下的泪痣衬得越发殷红,直到桑梓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才回过神来淡淡的道了声“父亲”。

折腾的时日久了,桑雾初性子渐渐变得比谁都薄凉。

“雾初。”

进了府没走几步,三分温婉七分清冷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叫的桑雾初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娘。”

桑雾初战战兢兢地转过身,瞧见了桑夫人脸上温和的笑。

成了,今儿晚上这耳朵又要起茧子了。

“桑伯母。”顾谨诚对着桑夫人作了个揖。

“谨诚也来了,你伯父下午还念叨着你呢。”

“那谨诚先去陪伯父下棋。”

桑夫人眉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岁月并没有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添了几笔风韵。

目送着顾谨诚离开,桑夫人的眼光移回到桑雾初身上,半响,“雾初,沈家的事你都知道了?”

挽着桑夫人的胳膊往主院走,桑雾初垂着头不答话,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就算沈家不退婚,女儿也是要退的。便当作女儿的缘分未到吧,娘亲以后就不要操心这些了。”

反是从来也未曾喜欢过,至多落个名声,她又何必去在意。

推了顾谨诚去陪父亲下棋,听过了母亲的絮絮叨叨,桑雾初往自己的院落走去,未到地方却见药房的烛火隐隐约约的亮着光。

“今儿个真是好兴致,这大晚上的在我的药房里做什么?”推门而入,手搭上房中人的肩,桑雾初打趣道。

对方一手握着几瓶伤药,另一只手不留情面的拍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朋友受了伤,我来你这找点药。”

“我说大哥,不问自拿可谓……”

“雾初。”桑落霆拿药的手一顿,挑了眉看过去。

“……大哥尽管拿,别客气。”

桑家兄妹三人,桑雾初自小却是同二哥更亲近些,原因无他,便是大哥这性子,再怎么信任喜欢,也不敢同二哥那般任性耍赖的对他。

百药解、生肌散……桑雾初抱着双肩倚在门边,数着桑落霆从架子上挑走的瓶瓶罐罐,一双桃花眼眯了眯,幽幽地问了一句,“大哥,你今天可曾去过我的药园子?”

“不曾。”想都没想的否定回答,桑落霆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木匣把药装好,“你不是喜欢我院子里那株草么,明天让人移到你的院子里去吧。”

桑落霆说完便往门外走去,路过桑雾初的时候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很快就借着一身暗色的衣袍消失在黑夜里。

桑雾初睨着眼看着自家大哥离开的方向,扬唇一笑。答得倒是痛快,不过……算了,能把石菖蒲当草养,这种事也就她大哥做得出来。

“小姐,这大晚上的您翻来覆去地,是睡不着么?奴婢填些安神的香给您吧。”秋挽敲了两下门后推门进来。

“没事,可能这会儿还是太早了,晚些就睡着了。让人去大少爷那拿的东西拿了么?”

“拿了,已经栽院子里了。”

得知桑雾初淋了雨,桑夫人早早地让人备好了热水煮好了姜汤,桑雾初沐浴出来后喝了姜汤便早早的把自己窝进了被子里,脑子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没边没际的想一些有的没的。

想着想着,桑雾初却想到了早些时候二哥桑落霖对自己的形容:多疑。

桑雾初笑了笑,扬手示意秋挽回去歇息。

便是多疑,又如何?改不了的命,便顺着天一道玩儿去罢了。

此时临安城外的出云山上,桑雾初的药园子里烛光微醺,桌上的药碗已空,温璟披着外衣靠在窗边,垂头把玩着手中的瓷瓶,眸色沉沉。

我救了你,所以公子的命,以后便是我的了。

想到桑雾初临走前留下的这句话,温璟薄唇微扬,眉眼间却是前所未有的释然和暖意。

屋内的烛光闪烁不定,院里树影缠绕斑驳了月色,温璟却是神色一变,收了瓷瓶进怀里,甩手掷出一把匕首飞快的射向墙角阴影处,抓起窗边的长剑凛声道了句,“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