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往事如烟
- 莫解冬风
- 莫水伊
- 2774字
- 2010-10-03 10:29:24
她靠在街角的墙上,那上面的泥灰蹭到她淡蓝色的旗袍上。从前的她也喜欢洋装,娇俏,可爱,可自从日本回到上海后,她就越发的喜欢带有女人味的旗袍,玲珑,别致。认识的人都说她穿上旗袍显得老了,可她倒在心里感叹是光阴的缓慢。
她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房间里休息,她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看见解兴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开门的动静惊醒了正在小憩的父亲。
“爹?您怎么在这儿啊?”
“哦,你回来了。”解兴辉坐起来整理着被压皱的衣裳。在家的时候他好穿素缎做成的长袍,而素缎却容易起皱褶,菲然不喜父亲这矛盾的喜好,有一次就因为他的一件素缎苏绣的衣服被一个丫头洗坏了,她与父亲争辩几句,头一次挨了父亲的一顿骂。那只不过是一件陈年的旧衣赏,可父亲每年都要穿上一阵子,再小心翼翼的收好。她曾问过母亲,父亲为何如此喜欢那件衣裳,是那件衣裳的面料珍贵,还是上面的苏绣稀奇,母亲只是淡笑着扶着她的头,“也许,在我们看来那只是一件旧衣赏,可在你父亲的眼里,那是一段剪不去的记忆。”
那时,她不懂,怎样的记忆,可以让人如此的刻骨铭心?
如今,她懂了,也,更不懂了……
“爹,您怎么在我这儿啊?”她又问了一遍进门时问的的问题。
解兴辉伸手在桌子上摸了摸,没有摸到他的烟杆,才发现原来他没带来。一直以来,他在菲然的屋子从来不抽烟的,今天倒是忘了。
“我去给您拿。”
“回来吧,你坐下,我是等你回来的。”她默默的坐下来望着一脸疲惫的父亲,不解,“等我?您知道我要回来?”
“菲熳在你身边失踪了,你一定会回来的。”
她定定的盯着父亲的眼睛,有一瞬间她希望自己听错了,“呵呵呵……菲然啊,你没听错……”
“难道,菲熳是……”
“不是我,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
“那是谁?”她问的有点急,那是谁三个字一出口便停住了。可眼睛却一直盯着父亲。“那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的方法。”解兴辉靠在沙发上,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现在……我猜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不过想回来再要一份答案吧?”
她好像听到了那块沉入心底的石头,落下的声音,连带着四处纷飞的灰尘,淹没了前尘,沾染了今世。
“真是,知女莫若父。”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菲然一晃神的功夫,芸香敲门进来了,“老爷,小姐,夫人醒了,问小姐找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菲然看看父亲,对芸香说道:“我没什么事情,你回去告诉娘,我晚上再过去看她。”
看芸香走了,菲然镇定了许多,“爹,上次你给我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我想接着听。”
“上次那个故事?好,那我也可不可以提一个条件啊?”解兴辉笑看着女儿,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
“我去给您拿烟枪去。”
可是等菲然把烟枪取来,解兴辉已经走了,留了一个大大的信封放在了她的书桌上。
里面是很厚的一叠纸,隽秀有力的小楷就像一个声音一般,在她的耳边娓娓道来。
……
“那之后……我便总去‘同渊楼’去听戏,后来才知道那次我遇上的那个女子名叫何雅玉。……”
她是一个在那个年代里混迹于“江湖”的女子,家里疲于生计,她自小便跟在了戏班里,因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再加上她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功底,12岁便成了戏班里的台柱子。15岁那年一曲《九件衣》唱红了江淮地区,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声名大噪之时却因家里的父母兄弟的债务远嫁了。
说的好听是远嫁,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把她买走了,她要到哪儿里去。木轱辘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将近两个月才到地方。当她听到到地方的时候,兴奋的掀开马车帘子,她看到的是一片破败的荒芜,九月的天气,刚下过雨,把树梢上发黄的叶子全都打掉在地上,一片一片老老实实熨帖在泥泞的泥土路上……
那一刻,她想,她的一生便交代在这片从没触及过的土地了吧。谁承想……
也许,解兴辉遇到了何雅玉是他今生最大的幸事,也是今生最大的不幸。可她又何曾不是呢?
遇到解兴辉的那一年,她25岁,十年的光阴就好像做梦一般,当她再次坐在镜子前为自己上妆的时候,她的眉毛画了好几次才画好。再一次登台唱起当年那出《九件衣》,早已脱去了稚嫩的演绎,眉目间满是风情。
坐在台下的解兴辉,随母亲来到此地不久,听惯了优美稳重的京腔,确实是听不懂台上女子唱的是什么,但她眉目中看似娇羞的美,看在他眼里却成了她台下没有的哀怨。
当解兴辉无意中说出他看到她眼中的哀愁时,她用还没卸妆的面容望着他,“解少爷的眼睛好叼啊!”
“哈哈哈……那我想请何老板吃一杯茶,不知可否赏光?”
“就光请何老板一个人怎么行呢?”
解兴辉回头看见黎盛平抱着双臂靠在门口,何雅玉嫣然一笑,“对不起了,解少爷,我今天有点累了,改日吧。”
解兴辉一连几次的邀请,不是被黎盛平故意捣乱,就是何雅玉有意推脱,几次下来,何雅玉没邀请到,反倒被解家老爷知道了。把他关在家里严禁外出,可把他关到第三天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来人的目的就是给解兴辉保媒的,让他去提亲的对象就是何雅玉。这是解兴辉意想不到的,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解元甫竟然答应了,并且在七天后下聘礼,半个月之后完婚。
“父亲,这……这是怎么回事?”
“跟我来!”
他刚一迈进书房的门,解元甫厉声喝道:“跪下!”
“父亲?”
解元甫看着他良久,才道:“你记住,我允许那戏子进我解家门,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而是东洋人,你知道来给你保媒的那人是谁吗?”
解兴辉迷惑的摇摇头,“儿子不知。”
“那人名叫:伊藤翟牧,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掌握着苏、皖、浙三省的东洋事务,现在朝廷里风云变幻,老佛爷只手遮天,可也断不了这东洋人的念头,他们这些人,是朝廷都不敢惹的主,你倒是惹上了!”
“东洋人?何雅玉与那东洋人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我不清楚,但绝不是什么好关系,我有一点要你记住。”
听到此处,解兴辉已感觉到,此时他的这门亲事关系到的仅非他一人了,“父亲请说。”
“据我所知,这个伊藤翟牧是伊藤亮的养子。”
“伊藤亮?”解兴辉听到这个名字,全身的神经好像被挑起来了一般,一遍遍的在心里重复着伊藤亮和伊藤翟牧这两个名字。
“伊藤翟牧势力不一般,他既然能打听到我们家的消息,就说明我们对于他是有用的,而我们现在与他作对无非是以卵击石,得不到半点好处不说,弄不好还会把全家的命都搭上。”
“父亲的意思是……”
解元甫背对着他,抬头望向书房上方挂着的牌匾,“你看这幅牌匾。”
解兴辉仰望着那四个字,“卧薪尝胆”
“小子,你给我记住,我解家所受之辱,你给我牢牢的记住,他日我定当叫他加倍偿还。而你正是切入其中的一把刀。如今……他若真想这么做,我们就顺着他,把刀变成剑,一把双刃剑,你明白了吗?”
解兴辉跪在那里,望着高高在上的书案上明亮的烛台,虽没有烛光,和烛光上那块陈旧的匾额,好似触痛了双眼,缓缓道:“儿子明白了……可是,雅玉她……”
解元甫看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还是没明白啊,那就在这儿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心思细腻的解兴辉怎会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他不相信何雅玉会对自己怎么样,爱慕那样一个满眼忧郁的女子,也许,注定他这一生不会平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