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他缓缓转过身，手里握着一卷药膏。
“我帮你擦药，别感染了。”他哑着声音说。
苏荷夺过田烨手里干瘪的药膏抓在手里，整个人扑到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田烨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将帘子拉上，回到属于他的那半个“世界”里。苏荷听见他关灯的声音，听见他在黑暗中脱外套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们距离这么近，近到发出最轻微的声响都能彼此听到，可是他们的心却那般遥远。苏荷开始痛恨自己的年轻，她前所未有地渴望长大。这十几年的光阴横亘在他和她中间，让他不敢爱她，让她怎么努力都走不进他的心。
两个人在一道帘子的两端，像是隔着一道跨不过的银河。苏荷听着田烨翻身的细小声音，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苏荷终究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知道高考成绩的那天，田烨特意带着苏荷到饭馆吃饭。
一起的还有姨妈，苏荷进门看见田烨和自己的母亲，表情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那个时候，姨妈和鞋匠已经正式同居，在那间低矮的四合院的租住房子里，姨妈和鞋匠举行了简陋的婚礼，苏荷被田烨带着去参加自己母亲的婚礼。
苏荷垂着眼睛，沉默不语。
“囡囡，最近好不好？”姨妈有些难为情地问，上次母女见面，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苏荷寄居在田烨家里，姨妈偶尔会买些东西，让田烨转交给苏荷。苏荷总是刻意回避和母亲见面，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母亲有一种排斥，是对至亲的一种不能原谅和苛责的复杂情绪。坦诚相对，似乎从来都不是最亲密的人之间轻易可以做到的。
苏荷不做声，姨妈还微张着嘴唇面带笑容看着苏荷，在等她的回答。气氛有些尴尬，姨妈表情僵硬着，不知道该如何。
“挺好的，还胖了一些。”田烨忙打场，笑着说。
“噢，是吗，那挺好的。”姨妈尴尬地笑了笑，附和着田烨的话。
田烨从口袋里掏出苏荷的分数单递给姨妈看，姨妈凑到纸上看了半天，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这一串串的数字，我看不太明白，囡囡到底考得怎么样？能念大学吗？”姨妈说。
田烨看了看苏荷，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邻桌，眼神不知道停在什么地方。
“考得很好，已经够上北大的分数线了。”田烨通俗地跟姨妈解释到。
“真的？都能上北大，我还担心囡囡都考不上大学呢……”姨妈有些激动，看着苏荷，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躲闪闪，脸上的笑意却是真的。
“北大贵不贵，需要多少钱，前些日子袜子卖了不少，攒了一些钱，先拿给囡囡，不够我再想办法……”姨妈絮絮叨叨地说。
“钱不急，还有一段时间。”田烨笑着说。
“噢，那要念大学还缺什么，缺什么就买什么。”姨妈说。
“苏荷，妈妈问你话呢。”田烨有意喊苏荷，从坐下她喊了一声“妈”，就没有再和她的母亲说一句话。
苏荷抬起眼睛看了看他们。
“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她说。
“噢……吃饭吧，先吃饭，饭菜都凉了……”姨妈赶忙说。拿起桌上的筷子，给苏荷碗里夹菜。
苏荷低头扒饭，吃到最后都没有动姨妈替她夹的菜。她对母亲的抗拒和疏远，田烨看在眼里。这两年，苏荷像是地里疯长的庄稼，每天都在拔节，每天都有变化。这大概就是青春吧，有着无限的能量，也有着无限的可能。
她已经不是那个在自己背后偷偷学着画画的小姑娘，她长大了。田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