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凫庄主人怪老头

  • 东风错
  • 苏麦燕
  • 3716字
  • 2012-06-08 13:18:19

张正则从梦里醒来怅然若失,那一抹飘忽的身影,一双冰冷的眼眸远远地如梦似无,可望不可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渴望什么,只知道看着似乎远远不能满足心中的向往。这个念头让他从床上惊坐起来。自己是不是中了迷香或是什么毒,生出这些幻想。不行,一定要警醒。

他翻身下床,桌上早放着干净衣物。想是自己那身邋遢的商人装扮太碍眼了吧,也对,连自己其实都看不下去。推开窗子向外望去,才发现天已经大亮,瑰丽的朝霞渲染了整个天空,太阳挣扎着在云缝中露出一小片脸,倒映在粼粼的水面上。有几只喜鹊叽叽喳喳的落在他窗前,也不怕人,自顾自的在吊兰的花盆里啄来啄去。

喜鹊?一般是在树林里或是人家附近吧,这广袤的水域没有树枝做巢,这喜鹊也不怕人,难道是船上养的?或者,我们快靠岸了?他推开门就要往甲板上走去,他们可没有说不可以随便走动。

荷衣笑盈盈地倚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朵花,浅粉色的留仙裙配着湘妃绿的上衣,外罩一件绣着桃花的纱衣,妩媚娇俏分外动人。见他开门,开口道:“我们家的床比较舒服吗?习武之人贪睡懒惰,啧啧,难怪你的功夫这般……”

他刚想和她开口申辩,她说:“好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我们到了,你也醒了。现在我们要进庄了,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看到天了。特别提醒你,从现在起不许乱跑,不许乱说话,我们庄主脾气古怪得很。”

张正则听到她威胁的话却笑起来:“姑娘你这是要我长眠于此,与你相伴吗?”荷衣毕竟是个小姑娘,生平哪有人如此轻薄放肆的与她说话,登时脸都红了,“一张臭嘴胡诌什么!看你昨天那么硬气,还当你是个好人,原来也是一盘狗肉上不了正席。”

“看不到天,可不就是入了土了。到时候埋在你们庄上,可不就能时时陪着你了。我有那一点胡说,哪一点上不得台面?况且,我这不是狗肉,而是人肉呢。”张正则可算是为昨天的事挣回一城。

“哼,原来是担心我们要你的命啊。别瞎操心了,我们的地方金贵得很,姑奶奶还嫌没地儿塞你呢!”语毕,气冲冲地转角上了楼梯。

张正则转身回了房间,看着外面的天色发呆,船在移动但是悄无桨声,仿佛一艘鬼船。外面明明还有太阳在云层里挣扎,船却越开越黑,各舱都点亮了灯。他忍不住跑到甲板上,才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船上的灯光隐隐照见近前的水面。听船头破水的声音,这水不浅,回声不大,说明这个空间宽广异常。难道是进了地下暗河?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暗河竟然如此深广。船夫不划桨是因为不需要划桨已经在前进,我们在往下游漂过去。那船夫一定在这里航行了不少年月,那这个凫庄应该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为什么江湖上一点传闻都没有呢?凫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难道在地底?所以荷衣会说是最后一次看到天?那和白火殿又有什么关系呢?凫庄就是白火殿?可白火殿主人不是在墨牙吗?千头万绪,诸多猜测与疑问萦绕心头。他本来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这奇怪的局面和奇怪的地方让他的脑袋在这黑暗的情境里飞速运转起来。有对未知的好奇也有恐惧。

这真是个难以逃脱的地方,黑暗的洞穴,外人绝对不敢贸然前来。不,恐怕外面忙忙的水域已经让不少人找不到这黑洞的所在。如此神秘的凫庄,财力不菲,武功高强,为何隐藏在这里?当中有和缘由?既然已经完成任务,为何要大费周章的把自己带到这里?难道另有所图?

一声悠长的口哨打破了沉寂。在遥远的那一头也传来口哨声。桨声齐动,船转了一个弯,驶进另一条水道。行不多久,两边崖壁上一个一个火把点亮,像两条火龙一直延伸到尽头那灯火阑珊的所在。船缓缓地靠近岸边,岸上的人麻利的把缆绳固定在崖壁上的石槽里。许久不见的旗鱼悄没声息的又出现在他眼前,请他下船。

他跟着旗鱼下了船,看到马匹从船上牵了下来,自己的烈风也在其中,只是换了一副新的马鞍,很有精神。他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李洛衣、李荷衣中的一个。人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从船上抬下大大小小的箱子,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旗鱼也是,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也就跟着走了。

他们走过一道道石门,转过无数弯弯曲曲的小走廊,上了无数的石阶来到一个房间。旗鱼让他在这里坐着,然后就消失了。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两把会客的椅子,一张大书桌,然后就是一排一排的书架,上面挨挨挤挤全是书。静悄悄的,倒像是书院的藏书室。张正则眼看四周无人,就走到书架前看架上的书。《大悲掌》、《神龙剑》、《紫藤环》……全是武功秘籍啊,都是东北一代的,没有分门别类,全混放在一起。再看一架是江南的《美人醉》、《飘渺飞针》、《青霞内诀》……这都是各个门派的不传之秘,怎么会在这里?张正则决定找找济南自家的剑谱。

找来找去也没有看见,怎么会没有呢?突然脚边踢到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人。张正则差点魂飞天外,自己未经允许私自翻看主人藏书,被人发现还了得。李荷衣这般精怪,李洛衣性情冷淡,想庄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死定了。

被踢到的那人只是换了个姿势,接着蹲在那里看书。张正则仔细打量他,是位儒雅的老先生,面容安静,骨骼清瘦,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青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本书若有所思。想必是这件藏书室的管理员。那旗鱼把我带到这里干嘛?

张正则有意思踟蹰,不知这位老先生究竟是何人。

“晚辈莽撞,惊扰了老先生,还望见谅。”他恭恭敬敬的在老先生面前行了礼。

老先生抬起头来,双眼炯炯有神,“年轻人,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旗鱼带我进来的。”听了他的回答,老先生面露笑意。

“他有没有告诉你不要乱动?”

“他只让我坐等。”难道这位就是庄主?

“看来你是个坐不住的急性子啊。”老先生把书放回原位,走到椅子前坐下。

“晚辈鲁莽,请先生恕罪。”张正则在他面前垂首请罪。

老先生声音清朗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你来就很好,到处看看也应该。”

看来真的是庄主,张正则连忙说道:“谢庄主宽宏大量。”

“小伙子,我可不姓谢。”这老先生也很会说笑,张正则反倒轻松了些。

“少庄主自然与庄主一样姓,李庄主爱说笑了。”

“我也不姓李,我姓陆。”老先生一脸神秘。

张正则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不是庄主,却是来戏弄自己的?这里所有的人都奇奇怪怪的,不过这个人可以在这间满是武学藏书的地方自由出入应该不是身份特殊就是武功极高,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又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只好闭口不答。

“我有两个双胞胎女儿哦。”语气甚是得意。

靠,他真的是庄主?果然不是一般的古怪和神经质。连自己的女儿都说他不好惹,他是有多怪啊。

“在下有幸已见过少庄主和二小姐。”

“哦,你已经见过了。”像是急于献宝的孩子被人看穿了一样沮丧,但是一瞬间就变脸了,眼睛里闪着光芒,“那一个比较可爱?”

拜托,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性格一个冷淡一个精怪,哪一个都算不上“可爱”。他只好说:“少庄主和二小姐神姿飞扬,绝胜凡人数十倍,哪只是可爱可以言说。”

“狡猾的小子。老子跟你说正经的你就拿些官样文章来糊弄我,没意思。”可喜他没有发怒,白了一眼张正则,“哼。那就说说别的。”

“听说最近延安府不太平,你住的那家客栈有个高手结果了柳外楼、邢世静,外加十六个小跟班,你了解详情吗?”

老头像拉家常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一样,语气像是说隔壁村老刘的鸡被人给偷了去,你知道谁干的吗?说得张正则心里一惊,看着是个疯疯癫癫破老头,住在这黑洞洞的地底下,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不瞒庄主,在下亲历此事。庄主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来龙去脉,不知庄主想知道什么?”

“行,这回没瞎打马虎眼儿。”老头托着腮若有所思,“还是老了,还得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了。你给我说说那个帮你的人吧。”

外人都只知道是为了他手里的宝贝才战起来的,也只道他做下这么大的事。齐云山二鬼的常开河已经公开悬赏他的头颅,所以他才战战兢兢走小路啊。这老头竟然知道有人帮他。

“实不相瞒,虽受人恩惠却与他素不相识。”

老头盯着他,见他说得诚恳,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你与他的缘分,只是不知是福是祸。再见到他,你可认得他?”

“也未可知。在下当时面临强敌心绪大乱,并未看得仔细。只记得体型中等,样貌普通,客商打扮。对了,我们一起喝了一次酒。现在想来他多半是易了容的,因为脸上的表情很僵硬,像个死人。”

“他不易容也像个死人。”老头说得有些恨恨的,脸上隐隐有怒火,忽然又变了天地,写满了宠溺和爱意,看得张正则直起鸡皮疙瘩。注意到怪老头视线直射到自己后面,他转头看去,一位又一个李洛衣站在门口。三胞胎?

不对,这位女子一身少妇打扮,年纪大约三四十的样子,五官精致秀美,有着李家姐妹两个没有的温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可眼角眉梢含羞带怯,情意绵绵恰似十六七岁怀春少女般天真纯情。

也许是张正则打量的眼神惊扰了她,脸上有些不快,“南浦,这是你的客人吗?”

张正则连忙施礼,“晚辈见过陆夫人,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不见陆夫人有回应,气氛好像有点不对。抬眼看,陆夫人已经用手绢遮住了脸,嘴里喃喃的说道:“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庄主已经快步走到面前,眼睛里的怒火可以把他点燃了,温柔的对陆夫人说:“梦兰,你别介意,他不知道。”

陆夫人拿下手绢,眼睛里是氤氲的雾气,泪水眼看就要掉下来,脸颊和笔尖红红的,别有一番娇态,看着张正则有些慌乱的解释道:“不能这么说,我我我和他……还没有……哎呀……”似有万般羞于出口的缘由,推开陆庄主转身往外跑去了。陆庄主也顾不上责备张正则,脚底着火的追了出去。

张正则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哪里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