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假难辨

  • 东风错
  • 苏麦燕
  • 3207字
  • 2012-06-08 13:18:19

蒙着眼睛睡在船上,摇来晃去的还真是舒服。不过要是浪稍微大点,颠簸起来也是很让人难受的。张正则这会也被颠醒了,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双手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不好,快要吐出来了,真是要人命啊。

有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眼前的黑布被摘下。眼睛在黑暗中呆得太久反而觉得光线刺眼,眼泪不自觉的溢出,他赶紧闭上眼。慢慢的适应光线,它才细细的打量周围的环境。从窗外望去,我们离岸已经很远了,浩浩淼淼一片水域,茫茫不知东西,秦岭的山峰此刻已经矮矮的。秦岭之中何处竟有这么大一片水域,怎么从没有听人说起?回神一看,自己所在的房间面积不大,是个小厅,布置得十分简洁,桌上有一套黑瓷茶具,器形别致,釉色光洁均匀,是上品。一个普通的房间用这样名贵的茶具,这主人是太有钱还是疯了?不对,能让马直接走进来的大船,这些不怕水训练有素的马匹,身手了得的随从,这个主人一定非同寻常,自己一定要分外小心。

叮叮叮,一串悦耳的铃声传来自,自己被毫不客气的拎起来,粗暴地扯开了捆着的绳索。被阻塞的血脉此刻突然连通,张正则感到一阵麻胀灼热。

“整理衣冠。”不是旗鱼。三大五粗的莽撞汉子说出如此文绉绉的话,让人很不适应,但见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只好乖乖的照他的话做。

整理好衣服,又有人端了一盆水进来让他洗脸擦手。香喷喷的,居然是玫瑰花水。洗完神清气爽,只是这种味道他不太喜欢,太像女孩子的味道。

当然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只是,不知自己的这趟镖怎么样了,心中忧虑起来。

被带着在船上七弯八拐的上了楼,停在一扇雕花门前停了下来,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就走了。张正则满腹狐疑推开了虚掩的门,眼前的一切让他心中摸不到底。

他心中已经料到此间主人一定非比寻常,但房间的豪奢还是出乎他的意料。浅绿色软烟罗拿来做纱幔,轻轻柔柔如烟似雾。湖上的凉风吹过,坠角的金铃发出细细的响声。一整块金丝楠木细雕成的嫦娥奔月巧妙地嵌着八宝,尤其是那羊脂玉嵌的一轮明月,莹润无暇,价值连城。转过屏风进了内室,一股清浅甜蜜却不轻浮腻人的馨香幽幽的荡如心田,让人仿佛看到明媚的海棠。一色紫檀的雕窗,红木桌椅,秘瓷插花瓶,赤红如血十二寸长千年珊瑚摆件。一切都奢华明丽,而正中挂的那幅梅花却清寂孤寒,骨骼奇异,画作颇有造诣却不是名家之作,与这满室高贵奢华、浪漫轻柔的格调有些格格不入。

“你认得这画?”张正则认得这声音,是那红衣女子。他赶忙转身,只见她换了一身浅绿的衣裙,将紧扎着的头发披散下来,梳了个精致的蝴蝶髻,温温柔柔的语调和友善的眼神与先前活泼无情判若两人。

“你怎么不说话?是哑巴吗?”她好奇地看着他。

“不,”张正则连忙拱手“让小姐见笑了。在下济南府张正则。”

“原来你会说话。”她眯着眼睛嫣然一笑,张正则这一笑只怕是要让天下男人都勾了魂去了,“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这画作并非名家手笔,却也画得孤寂清寒别有韵味。”他如实相告。

“哼,什么名不名家的,沽名钓誉的人多了去了,有名的未必就有好画,有好画的何必是个名人,俗得很。”张正则听她说的也颇有道理,点头称是。

“你说这画孤寂清寒倒也不差,你认得这作画之人?”

“实在是失礼,在下并不知道这作画之人。”

“不知道也好,这样的顽劣痞邪之人也不值得知道。”张正则见她说着话脸上隐隐有怒色,不知是为何,也不敢再开口,恐怕唐突了佳人。

“算了,也不关你的事,你也只是个跑腿的。”她忽而一转脸,轻轻巧巧朱唇一启,笑盈盈的他。“我们来说正事吧,东西我们收了。”

“在下愚钝,望姑娘明示。”张正则心中打鼓,果然还是冲着自己的宝物来的吗?

“山东济南府张清泉给白火殿主人的礼物可是由你送达?”

张正则不敢轻举妄动,对方既然已知自己根底,自己却是一无所知,处在不利位置,还是先稳住好了。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好说,青凫庄少庄主李洛衣。”

青凫庄?从未听说过。可是看眼下的情景,对方实在是不容小觑,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子,功夫只怕也不弱。可自己此番任务是失物如失命,决不能轻易让人家夺取。

“少庄主既然知道此物所出,也必知其所归。在下谨遵父命,敬重少庄主也不得不以命相拼。”

张正则说得庄重肃穆,李洛衣却衣袖掩面咯咯的笑出声来,莲步款款的到上座坐下。轻斥道:“真真是个呆子,不过,也是条汉子。”说罢拿起桌上的芙蓉糕,朝张正则面上掷来。他起先不以为意,眼见它来势甚猛,夹带着深厚的内力,不敢硬接。一个侧身,糕点在耳边飞过,气流凌厉,打在他身后的柱子上。他转身看时,只见糕点碎了一地,柱子上却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如指深入半寸。以芙蓉糕这种软糯的小物,竟然能在柱子上远距离打出凹痕,如此出神入化的内功就是自己的父亲再练二十年也做不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十六岁少女,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哎呀呀,人家好心请你吃糕点,你却不领情,碎了一地多可惜。”看着少女娇嗔的模样,张正则心中不寒而栗。

“少庄主盛情,张正则愧不敢受,但父命不敢违。”

“真是个呆子,谁说要抢你的东西了?”那小女子笑得别有深意。

“还请阁下示意。”张正则凝神拱手。

“你马上的那个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她娇俏的一笑。

张正则面露怒色,这小女孩太过嚣张,纵然拼了性命也不能让他如愿,手已经不自觉的按上腰间的软剑。

“哈哈,生气了,真好玩。”李洛衣拍着双手戏谑浅笑,“那我就陪你玩玩吧。你的兵器是黑不溜丢的软毒剑,我用什么好呢?”

“请便。”张正则不知她眼珠滴溜溜转又在想什么坏心思。

“哎呀,这里可什么都没有啊。”她似乎很苦恼,这房间里没有称心的兵器,忽而笑逐颜开,“啊,有了,你借我一样吧。”

“什么?”张正则并未反应过来。

“呆子,把你的衣带借给我。”话音未落,她已经来到身前,一阵香气飘过她已稳稳的坐在座位上,手上拿着他方才系在腰间的衣带。

张正则面色涨得通红,自知不是这精怪女子的对手,保不住宝物,可要忍受如此羞辱,自己不如去死,也算不辱门楣。思罢,闭上眼便举剑向自己颈间抹去。

“哎呀,不要。”李洛衣连声惊呼。

忽然他脸上一阵火辣,耳光清脆,手中的剑被夺走。张正则感受得到刚才在自己手背上那一只手的嫩滑,那种感觉让他有些失神。定睛一看,多了一个李洛衣,面无表情的坐在满脸堆笑的那一个旁边,手里把玩着他的剑,白皙的手指眼看就要触及剑尖。

“小心有毒。”他脱口而出。

“你不是要死了吗?还顾着别人的死活干什么?”她漫不经心的丢掉手里的剑,抬眼看着他,“打不过就要去死?那世界上只怕没剩下几个人了。蠢货。”

“李荷衣,你玩死了他,拿什么交差?你也蠢得要死了么?”这会是对着那小女孩的,张正则才知道说话的才是李洛衣。

荷衣脸上的笑堆得更明显了,一副谄媚的样子,娇滴滴地黏上去,扯着她的衣袖,“这不是有姐姐在么,你也看得很过瘾啊。”

洛衣眼神一寒,不怒自威。

“哎呀,生气啦。那我先去换衣服啦。”言毕,赶忙溜走。

洛衣不去理会逃走的荷衣,将桌上的软剑丢到他的脚边。旗鱼进来奉上茶,又退出去。

她细细的品着茶,并不说话。他默默的捡起地上的软剑束进腰间,看着她也不说话。

过了半晌,洛衣开口了:“刚才你要是有这样的净心,你就不会上当。请坐。”

张正则在下首坐下,洛衣从衣袖里拿出一只白玉令牌递到张正则手里。光洁的白玉上刻着一只美丽的凤凰,羽毛部分镶嵌着夺目的火琉璃,但是这凤凰只有一半,只有一只翅膀。

张正则从怀里掏出父亲交给他的那块拿出来,拼起来正是一只完整的琉璃火凤。火凤令,白火殿主人特使令牌。当日父亲嘱咐,货送到荆州,如遇火凤令即交来人。她是特使?

“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我会给你的烈风再配一个好鞍。”洛衣的语气依然冰冷,但让张正则放心。

“多谢阁下好意,在下有负所托。”

“不,你真以为我们指望你平安送到荆州?这只是诚意,你是合格的,你父亲也是。”洛衣收回两块玉牌,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不用着急回去,到我们庄上休息几日再做打算。”

躺在床上的张正则头脑中闪过一张张脸,他爹、店小二、胖子、怪道人、客商、旗鱼,心中甚是烦乱,最后他看到一双眼睛冷冷的,但是让人很安心,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