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沉不住气是要闯祸的

康熙57年，是动荡不安的一年。自康熙51年二废太子之后，康熙没有再提太子之事，眼见七年过去，朝中各样势力早已按捺不住，就连胤禛也开始着急了。八阿哥已经彻底失宠，康熙三年前甚至还停了他的薪俸，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大阿哥和二阿哥被圈禁，三阿哥懦弱无能，按理说轮也该轮到胤禛了，可康熙偏偏迟迟没有动作，胤禛虽然有耐心，却也难免沉不住气。

我不止一次暗示他说，如果我是康熙，我一定不会立太子，原因有三：

首先，不立太子可以默默观察，觉得不行换人也方便，免得立了废、废了立，动摇国本。

其次，不立太子是保护储君的最好方法，东宫的宝座比帝位还难坐稳，康熙的儿子们个个精明能干，要是联合起来鼓着劲儿折腾太子，想在这个位子上长时间不出差错，概率小得忽略不计。

第三，随着年岁增长，康熙对死亡的恐惧与日俱增，他也害怕面对太子的问题。

我觉得胤禛在心里是赞同我的观点的，所以这几年来他一直收敛锋芒，只是暗暗在朝中排布自己的势力，但随着羽翼渐丰，他也不再似从前那般韬光养晦了。

康熙57年，胤禛犯了我认为他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次错误，因为他决定试探一下康熙的态度。

胤禛决定兵行险着，通过群臣上书，再一次拥护复立太子胤礽，试探康熙对立太子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个进或攻退可守的方式，如果康熙同意，那至少把废太子这个暗地里的敌人摆到了明面上；如果康熙反对，他也能搏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上次帮助太子，不是得到康熙的赞赏被封为雍亲王了吗？

可是胤禛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上次帮助太子，是他的个人行为，而这次策动群臣，是一个群体行为，这种行为有一个术语——结党。

结果康熙的态度相当明确：申斥。

联名上书的大臣大多被贬，康熙下令严查幕后的挑唆之人，危急时刻，十三阿哥胤祥挺身而出，一力揽下了所有责任，被康熙圈禁宫中，胤禛因为教弟不严，承担失查之罪，被罚回家闭门思过。

这些都是我事后才知道的，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只知道那真是一场极度的混乱。

胤禛大白天就回了王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出不见，我敲了半天门，在门口说破了嘴皮，他理也不理。一时间流言四起，有传言说他得罪了康熙，有说他被十三阿哥陷害遭贬斥，更有甚者说他和十三爷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嫡福晋此时表现出了难得沉着冷静，让我看到了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潜质，她多方打听，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很简单，就是胤祥拥立太子，康熙生气，把他关了起来，这事儿也牵连到了胤禛，被罚在家闭门思过，胤禛因为被父亲责罚被弟弟出卖而意志消沉。

从嫡福晋那里听过事情的始末后，我就猜到了背后的真相。胤祥怎么可能背叛胤禛去拥立太子呢？人家三百多年前就是四爷党的铁杆粉丝了，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只有一种可能：胤祥帮人顶了黑锅，这个黑锅的幕后黑手只可能是我那亲爱的丈夫。想到好好的一个文武全才的年青人，将迎来他人生的转折点，我不由得伤感。他会被圈禁多久我不知道，《雍正王朝》的小说里说他被关了10年，也有很多史学家说那是作者的杜撰，但无论如何，在胤禛继位之前，这位十三爷的记录几乎为零，不得宠是肯定的。

胤祥会被关多久我不确定，但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现在是胤禛最困难的时候，失去了得力的助手，也失去了康熙的信任，他一定很绝望。康熙不是傻瓜，我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也一定想得明白，只是现在他没有证据，或者还给胤禛留了一条活路罢了。

我觉得现在我应该在胤禛的身边陪他，即使什么忙也帮不上，有人陪着总也比孤单一个人好，这是我从邀月的事情上得到的启示。可是他却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因为他的书房门始终紧闭，不肯见任何人。

我并不喜欢暴力，尤其不想在这个时候惹胤禛生气，但他不开门，我也实在无可奈何，只好找人砸烂了门锁。嫡福晋眼睛都看直了，缩得老远，生怕胤禛对我发火牵连到她。我倒有点希望胤禛冲我发飚，或者扇我两个耳光发泄一下也好，可他就只是微微皱眉地看着我，反而看得我全身发抖。

“王爷？”我试探地叫了一声。

“你出去，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胤禛声音冷淡地说。

“你已经静了好几天了，还没静够吗？”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伏在他脚边，抬起头问他。胤禛喜欢看我仰视他，以前我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常常会笑着亲亲我的鼻尖，可是今天，这招似乎不管用了，因为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看着我。

“王爷，你得赶紧振作起来，十三爷还指望你呢，你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陪他坐牢，也不能把他给坐出来，再说他又不知道，连点心灵安慰都没有。”我晃着他的胳膊说。

“本王说你出去你没听见？”胤禛声音还是冷得像冰。

“王爷……”

“出去！”

“王爷你就是个胆小鬼，出了事就知道逃避，在这里躲清净，一点担当都没有，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爱呆就在这里呆着吧，我再也不管你了。”柔情战术无效，我改用激将法。

可是胤禛还是淡淡的不给人一点反应。

“哼！”我拿起桌上的一套茶具，狠狠地摔在地上，“我真的走了，再也不管你了。”我决绝地说。

我刻意走得很慢，可是胤禛没有拦我，我边走边在心里暗骂，走到门口见没有回头路了，只好乖乖地离开。接下来好几天，我一直在等待，想看看他会不会来找我，告诉我还好我把他给骂醒了。

可是他没有，这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万般无耐之下，我只好又一次送货上门，什么再也不管了，只是说说而已……

好在他这次没有锁门，实际上那个门锁根本没人来修，现在还是我砸开的样子。

胤禛的情绪还是很低落，但好歹肯对我多说几句话了，我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再给他点时间吧，时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药。

我没放几天心就出现了更糟糕的变数，这个变数来源于一个女子——十三福晋。

十三福晋鱼宁与我差不多大，当时和康熙南巡的时候我们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我对她的印象不错。事隔多年，今日再见，她已经没有了当日小女儿的天真，多了几分憔悴。

鱼宁求见胤禛，胤禛没有见她。这个执着的女孩子就跪在王府门口，一跪一整天，我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好的体力。

胤禛始终没有露面，我却看不下去了，走到门口，告诉她王爷真的爱莫能助，让她早些回去，别累坏了自己。

鱼宁睁着一双凄楚的眼睛看着我，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决绝地摇了摇头，她彻底绝望了，可能跪了太久，她站起来的时候连膝盖都伸不直，一旁的丫鬟搀扶着她离开，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上一样。我觉得自己好残忍，但没办法，胤禛现在自保都有困难，如何帮得了她？我只能庆幸还好胤禛不用看到这惨烈的一幕。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胤禛一定猜到了胤祥府上现在的惨状，因为自从鱼宁来过之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包括对我。他每天看书、练字、也吃饭、睡觉，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可就是不说话。

过了一个月，王府还是死一般的沉寂，我觉得我要疯了。

嫡福晋无可奈何之下，想了一个办法：疏通朝廷官员，希望康熙恢复胤禛在朝廷中的事务。

我吓了一跳，赶紧阻止，这不是火上浇油嘛，胤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藏，康熙已经对他见疑了，他得藏得比以前更彻底才行。我从电影上看到雍正在继位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富贵闲人，很多人说他是城府极深，故意装作吃斋念佛，其实一直觊觎皇位。我本来也天真地这么以为，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八成是被赋闲的，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现在按兵不动都是唯一的选择。可是这些不能对嫡福晋说，我只好告诉她王爷最不喜人收受贿赂，这样做王爷定然不悦。

胤禛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对嫡福晋说：“你最近身子不好（还不是为他担心急的，这个人很没有良心），以后府里的事情，就让梦漓打理吧。”

“王爷……”嫡福晋显然有点无措，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以后府里的开支你来负责，但所有用度都要向惠雅汇报，有大笔的开销要经过她同意。”胤禛回头对我说了一句。

我激动啊，不是因为他让我管家，而是因为一个月来他终于对我说句话了，我以为这是个好的开始，可他惜字如金，说完了之后，就继续写字去了，完全当我是空气。

即使在这样的压抑气氛下，我也能感觉到王府里其他女人对我的敌意，只能用羡慕嫉妒恨来形容。我今年才22岁，是王府里最年轻的女人，又不是嫡福晋，胤禛居然让我管家，难怪她们会不满。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压根就不想管家，我只想要胤禛开心一点，早点结束他的哑巴生涯，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我仔细分析了胤禛的心理，他一定后悔自己干了蠢事，失了康熙的信任，但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心结，就是让十三阿哥替他背了黑锅，而且现在还不能出手相助，表面上他是因为十三阿哥而被牵连，他若一回头就去帮忙，实在于理不合，但他一定很自责，即使他不说，我看着他对鱼宁的反应也能猜到。

所以我决定去看看十三福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不连累胤禛的情况下，帮帮十三阿哥，这样胤禛就能少受一点良心的谴责了。

到十三府上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鱼宁正把一批花瓶和珍玩往车上运。

“你这是干什么呀？”我抓住鱼宁问道，她该不会也是要去送礼吧，难道女人一着起急来就只有这一招吗？

“四嫂，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爷救出来。”鱼宁看着我，坚定地说，她现在已经不哭了，娇美的脸上显得坚定而神圣。

我感动于她的成长，却无法接受她的做法：“怎么就到砸锅卖铁的地步了，你这些东西是要拿出去当礼送？”

“已经送出去十来万两银子了，还是……”鱼宁哽咽着，她没有流泪，声音却很嘶哑。

我差点叫出声来，送了十多万两银子出去了？看来我真是来晚了。我问道：“你已经送了十多万两银子，救不出十三爷，所以你现在准备卖家当？如果再没用，你是不是还准备卖房子卖地啊？”

“只要能把爷救出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你这么做，帮不到十三爷，只会让他的情况更糟你知道吗？”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说。

“为什么？”鱼宁吃惊地看着我。

我冷静地告诉她：“十三爷是因为结党营私才得罪了皇上，皇上最恨皇子与大臣勾结了，你现在给人送礼，不是让十三爷坐实了这结党的罪名？皇上已经贬斥了几个替十三爷起草折子的人了，哪个有头脑的大臣现在敢替十三爷求情呢？这就是你为什么送了那么多银子却不管用的原因了。”

“啊？我以前从未想到这些。”鱼宁惊悔交加地说：“那我该怎么办啊？”

“等。”我拉着她的手说：“你现在只能等，等过一阵，皇上气消了，十三爷毕竟是他的亲儿子，皇上也不舍得关他一辈子，你们迟早会团聚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这个家，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等十三爷回来。”

“可是……要等多久啊？”鱼宁有些绝望地说。

她的表情刺伤了我，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多久我不知道，但我和你保证，最多五年，十三爷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而且他大难不死，日后一定大富大贵。”我知道希望的力量，就让我透露一点天机吧，我得给这个可怜的女孩一点活下去的动力。五年后胤禛就是皇帝了，十三的悲剧也就结束了。

“你怎么知道？”鱼宁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丝光彩。

“我就是知道。”我肯定地告诉她。

“我从不指望王爷大富大贵，只要他能平安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微笑，十三爷也是个有福的人，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鱼宁，十三爷被圈禁以来，内务府还有送月例银子来吗？”我忽然想起来，赶紧问了一句。

“内务府？我们现在想送钱都送不进去，他们怎会来给我们送银子。”鱼宁苦笑着。

“没有月例，那这府上的用度怎么办？”虽然问这个问题有点俗气，不过也是很现实的。

“我还有些积蓄。”鱼宁说道。

“有积蓄？”我怀疑地说：“有积蓄你会去变卖这些东西换银子打点吗？”

“这不也是积蓄嘛。”鱼宁指着马车上的东西说道：“足够我们府里用上一阵子的。”

“不行，哪能真让你靠卖家当过活了？十三爷要是回来，看到家徒四壁，岂不辛酸。”我看着鱼宁说：“这些东西你别卖了，明天我给你送钱来。”

“四哥因为爷受到牵连，只怕还在怪我们，你又哪里来钱呢，我自己能应付的。”鱼宁善解人意地说。

我看着这个善良的女孩，心想她和十三真是绝配，虽然在这里我不常与十三阿哥接触，但从电视和小说里看他应该也是个豪爽之人，所以对他印象相当不错。

“你放心吧，就算王爷不肯，我也有钱。”我神秘地笑了笑对她说：“我先回去啦，这些东西你千万别卖哦，记住。”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很好，因为我终于想到一个可以帮到十三爷又能够不扯上胤禛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要冒点险，可能我要吃点亏，但我觉得还是值得了。

回到王府，我就小心地做了准备，我要给鱼宁送二十万两银子去，但不能以胤禛的名义，必须得是我送的，胤禛应该毫不知情。我准备把银子“偷”出来，然后再让嫡福晋“抓”到我，嫡福晋因为胤禛让我管家早已看我十二万分不顺眼了，我只要给她个机会，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肯定会把这件事情捅给德妃娘娘，那康熙也不能拿这件事情抓胤禛的小辫子了。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我在房间里瞑想了一夜，决定把这二十万两的亏空放在胤禛的赈灾粥铺上，胤禛每年都要在京城开一次赈灾粥铺，差不多每次都要花十万两，现在不是他开铺的时候，我把时间写成了九月和十月（往往夏季出现旱灾之后九十月间需要赈灾），分别列了两张清单，自己看了两遍，觉得写得比较逼真，应该可以骗过嫡福晋了，这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我先给鱼宁送去了二十万两银票，然后去账房算账，顺便把昨晚写的两张假账带了过去，然后从账房回房的时候，“无意”间让夹着假账的账簿掉在了地上，这个掉落的时间我是算好了的，每天这个时候，嫡福晋都会从厨房打理午膳出来。我躲在一边，看见她拾起假账之后，才嘘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幽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