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逝香

总有一种香味，如同那时的你走在我的身旁。半面梳妆看上年少轻狂。

落汐被路旁的丹桂吸引，不远处是榕城的古建筑群，古榕参天，小桥流水。这里是榕城人休闲散步的好地方。前几次落汐回去都是从小区的正门，没试过从西门进去。

她循着桂花的香味，沿着小河的红砖绿瓦，在雨雾中晕开。落汐沿着石板路来到小河边，仿佛穿越了千年，几百米外还是城市的柏油路，现在已是石板街，古色生香。

一座石拱桥跃然小河上，仿佛到了苏杭。这条河叫相思河，这座拱桥叫相思桥。对岸的古朴建筑多是装裱字画或是卖文房四宝的，还有一家卖工艺剑的。河岸成排的柳树已经开始落叶。秋风吹过，枯黄的柳叶簌簌撒下，顺着河流飘向无雪江中。

每到元宵佳节，总有许多人带着家人孩子到河边放莲花灯。今日遇上秋雨绵绵，来游览的人少了，不过少有的清静让这里别有一番韵味。

石拱桥上，有个年轻男孩儿把大伞插在底座上，自己支好画夹，坐在小马扎上，把背包里的一大袋东西拿出来摆好，全是小饰品，玉手镯，玉挂坠，发簪，手机链之类的物件。

落汐站得远远得看着那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把伞靠在肩上，站在原地。

男孩拿出不锈钢饭盒，津津有味地吃着里面的饭菜，里面一半是米饭，另一半是白菜炒肉丝。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小瓶咸菜，用筷子夹一点放在米饭上，在夹起一大块米饭填进嘴里。咀嚼着嘴里的饭，看着远方隐约的高楼，轻轻地笑了。

有两个女孩撑着一把伞，相互拥着跑到男孩的面前。

“请问现在可以画像吗？”其中一个戴眼镜，齐刘海短发的女生先开口，语气很轻快。

两个女孩笑着对视一眼，又纵情地吻着对方。爽朗地笑起来。

男孩见有生意，哐一声把饭盒盖子盖上，“可以可以，请坐吧。”

凳子摆的位置刚好，后面的背景既有小河，也有古榕，柳树，还有后面的砖瓦房。

两个女孩搂着对方坐着，两个人都咧开嘴不住地笑。

“也请把我们的结婚证也画上！”

“哦，好。”男孩正在用铅笔比着构图，棕色长卷发的女生把两人的结婚证摆在前面，是她们自己印制的。今天是两人结婚的日子，虽然被民政部门婉拒，可丝毫不影响两人的兴致。

男孩画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一张惟妙惟肖的素描就成了。

“画得真好！”

“是啊。回头要把它裱起来才行。”

“必须的。”

“请问要多少钱？”两个女孩都掏出钱包。

“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吧，就不收钱了。”

“那怎么行？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占便宜的。”两个女孩都一脸认真。

“好吧，二十块。”

“给，谢谢啊。”

“请等一下！”男孩从摊上架子上挂的饰品里挑出两个玉观音。

“两个小物件，不值什么钱，送给你们吧。”

“谢谢你啦，也希望你生意兴隆!”

两个女孩子高高兴兴地离开。男孩继续端起地下的饭盒，挖一块米饭填进嘴里，然后咀嚼很久。

偶尔有游人从桥上走过，男孩的摊摆得很靠边，既不影响别人拍照，也能看到自己停在桥下路边的电动车。

落汐鼓起勇气走上桥，每一步都很轻盈，悄无声息。男孩倚着栏杆看着远处。

“打扰一下。”落汐试探着说了一句。

男孩应声扭头，眼神相对的刹那，仿佛时空静止。

“真的是你。”落汐双眉紧锁，嘴角不住颤动，两行泪霎时流下，看得让人心疼。

男孩转过头去，没有理会。

落汐跑到男孩跟前，蹲下和他平齐。男孩从小腿以下就是空的。

“你都看到了，我现在是残疾人。”

落汐哭得说不上话，只能感受到热泪在风中，脸上凉凉的。

“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都一直在等你！”

“可我不想再见到你，请你离开好吗？”男孩有些怒了，声音近乎低吼，“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你别来烦我行吗？”

“可我。”

“你再不走我走。”男孩起身，身高比那时候矮了很多，身上的衣服也不太合身，像个小孩子。

“好，我，我走。”落汐起身慢慢退后，不时转头，遇上的都是男孩怒气圆睁的双眼。

男孩看到落汐远去后，端着饭盒的手悬在半空中，两滴泪滑过脸颊，落在饭盒里。

落汐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走在一地黄花中。

男孩摇摇头，放下手中的饭盒和筷子，拿起画夹，开始画一段逝去的情，一个难以忘却的女生。

落汐还记得高考结束后，班里同学相约到相思河边游玩，那时的落汐不敢和韩慕离开口说话，都是能说会道的墨雪陪在落汐的旁边。

整个旅程充满欢声笑语，班里少数活跃的男生一路上惹得大家不停地大笑，都努力把离别的伤感埋在笑声下。只有少数人并没怎么笑，落汐和韩慕离都是嘴角平平的。落汐不笑，是因为瞄到韩慕离不笑，暗自替他感到担心。

而韩慕离不笑，他至今都不肯说。他今天的命运，似乎早就种下了结果。

黄昏时分，雨停了，橙红色的晚霞分外灿烂。韩慕离收起伞，准备收摊。

“慕离！”

“妈，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下班早，来帮帮你收摊。”韩慕离的母亲刚过五十，还没退休。“今天生意怎么样？”

“下了一天的雨，只有两个女孩让我给画像，还有一个老外买了一对玉镯子。”

“不错，做生意可不就是这样嘛，哪能天天都挣那么多？遇上清闲的时候你也正好歇歇。”

韩慕离的母亲帮着儿子把东西固定在电动车上，母女两个人各自骑着电动车，一路有说有笑的驶向幸福的家。

此时的落汐还在检察院的会议室，罗喆在部署下一阶段的工作，从下午讲到晚上。在座的每一位都快坐不住了。落汐透过整面玻璃墙看到了远处的晚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