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帘外

“还记得你第一次弹给我的曲子吗？再弹一次给我听行吗？”

天边的光亮快到达申海大厦的顶端，那时谭青阳便会起身借着晨光练一套太极。梁雨辰从浴室出来，整好衣衫就离开了。谭青阳也知道她经常会这样，从来没理会过，他明白，她的心不在这里。可谭青阳并不介意，他想要的也并非是她的心，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余下的，该给她些许自由。

街道上还是空荡荡的，梁雨辰在路边的轻雾中等待。一辆车停下，又开走，街道上又空无一人。

无雪江上浮着一层水雾，天色渐亮，雾气更显白。车在临江的一栋别墅前停下，那是榕城最高档的别墅区，谭青阳也有房子在这里，和麦颖茉离婚后，他几乎不曾回来过。

花园里也铺着木质的地板，白色的木栏旁，就是恬静的无雪江。司徒墨雪一身宽松轻便的服装，素颜散发，坐在桌前用叉子把一块块伶俐可爱的水果粒送进嘴里。

梁雨辰走到司徒墨雪身后，轻唤一声，“墨雪”

“雨辰，吃点水果吧。我早晨只吃一些水果，你也将就着吃点吧。”

梁雨辰在墨雪对面坐下。侍女拿上一套餐具和一杯温牛奶。

“谢谢。”梁雨辰点头致谢。

她也没有过度的客气，两指拈起一颗圣女果放进嘴里。

“雨辰，你还记得那时候你给我弹的第一首曲子吗？”

“记得，琵琶语。”

“现在再弹一次吧。”

梁雨辰起身踱步到旁边不远处的一架三角钢琴边，手放在黑色烤漆面上拂过几寸，然后坐下，看了看琴键，抬手落下，婉转的琵琶语旋律如空气中的因子，看不见，肌肤却能真切地感受到……

梁雨辰曾经也是富裕家庭的独生女，父亲是一家合资企业的高管，母亲开办了一家音乐培训机构，梁雨辰从小就接触钢琴，她的母亲把她送到水平更高的老师那里去学习，每节课都要一千多块，所以那里的学生多是富家子女或是权贵的公子千金。梁雨辰肯定不会记得，她练琴隔壁的那个隔间，总能听到与自己的水平相差无几的琴声。在那里学琴的，多是纨绔。所以梁雨辰总是好奇自己隔壁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是不是与自己有着类似的背景。

直到有一天，在下午练琴时，她听到了隔壁的琴声停止了。她把毛玻璃的房门拉开一条缝，一个看起来比她小几岁，梳着两个辫子的女孩背着白雪公主的书包从隔壁走出，蹦跳着跑到妈妈身边。梁雨辰始终没看清那个小女孩的正脸，自然也不会知道，那个女孩就是后来的落汐。

命运的改变，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梁雨辰上初三的时候，父亲的应酬总是很多，母亲也很忙。她从初中开始就住校，每个周末，父亲都会到校门外接着梁雨辰，不是回家，而是直接把她带到酒店，梁雨辰对包间里的烟味和酒味感到厌恶。更讨厌那些泛着油光的面孔看着她。

“哎，老梁，你女儿这么漂亮，以后嫁给我儿子算了。”

微醺的父亲把手搭在女儿肩上，“雨辰，叔叔问你呢，问你以后愿不愿意嫁给他儿子？”

梁雨辰低着头，没开口，只是猛地摇头。

“哈哈，我女儿太害羞。”

一旁的母亲戳了戳父亲，“女儿还小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她的父亲用手掌抹抹额头，脸上已见通红。只是还是不忘把盘子里剩下的几只螃蟹都夹到女儿碗里。

“雨辰，吃吧，你别管我们，你该吃就吃，多吃点。”

梁雨辰趴在桌边，低着头，用筷子把碗里一点点挑进嘴里。

走出酒店大门，外面凉风习习。梁雨辰总觉得舒服一些。

父亲开车开得很快，因为酒精的缘故，开车也没了平常的稳重。把梁雨辰送进家门，母亲把灯打开。

“雨辰，今晚你一个人在家睡，我们要出去。”

还穿着校服的梁雨辰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母亲急匆匆地走了。

虽然已经初三，但她还是很胆小，她抱着被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

每当楼下有车经过的时候，她总会从沙发上跳下来，拉开窗帘，扒着阳台的栏杆看着楼下是不是父母回来了。每次她都失望地回去，把窗帘拉上，蜷缩在被子里。

她的父母是要去参加一个俱乐部的活动，那是一个很隐秘的组织，其实就是换－妻，俱乐部的会员大多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本来就认识，每次活动都很满足，又介绍好友加入。

在开车到俱乐部活动的别墅时，醉酒的父亲因为对面的车开着远光灯，没有看清前面正在等红灯的大货车，以80公里的时速撞上货车。轿车已经撞得不成样子，梁雨辰的父母当场死亡。

他们的女儿一直守在客厅里，根本不知道这个家庭发生了什么。

梁雨辰后来看过现场的照片，父亲的双腿全部断开，坐在副驾驶的母亲因为没系安全带，撞击时整个人飞出车外，身体从腰部折断，全身插满了玻璃碎片。梁雨辰没有任何表情，她说只想好好准备中考。

后来，父母的后世全是几个叔伯帮着料理的，自然他们的遗产也与梁雨辰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父母来接的第一个周末，梁雨辰连怎么回家都不知道。她问了许多同学，在纸上记下乘车的路线和站名。每周放学时，私家车总会把校门外的那条路堵死，梁雨辰不知道，每当这时候途径的公交车都会临时改道。她一直坐在站台旁的椅子上，从黄昏等到天黑。

当接孩子的车流渐渐散去，梁雨辰终于等到了恢复线路的公交车。她手里紧紧攥着写着站名的纸条。

不觉间，她的头靠在座位旁的车窗玻璃上睡着了。等她再醒来时，外面的景色完全是陌生的。

她惊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抬头看着班次线路。急急忙忙从空荡荡的车厢跑到车头。

“师傅，请问下一站是哪儿？”

“购物中心。”

梁雨辰又跑回后面，努力寻找了购物中心的字样。仔细一数，她已经坐过四站了。挎上书包，她就站在后门处等着下车。

她想穿过马路，却被车辆一次次鸣笛。还有一个司机直接摇下车窗骂她不看路。她都没理会。

当她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回到家门口时，家门已经不是之前的样子了，她试着把钥匙插进去，却发现是徒劳的。

梁雨辰用拳头砸了几下门，一个面目慈祥的中年妇女应声开门。

“姑娘，你找谁？”

梁雨辰脸上的汗和眼中的泪，随着起伏的呼吸一齐坠下。她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

她站在电梯外等待着，电梯打开时，里面只有一个女生，也穿着同一所初中的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