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误入夜郎国
  • 渔舟夕照
  • 3370字
  • 2013-03-23 09:03:16

都城里一方上好的宅院已经收拾挺当,佣人配了一大在帮。纳青被人搀扶着走入宅院时,恍若梦中,只是不见纳云身影,问佣人,皆摇头。此后一连多日仍不见有人前来探望,纳青像是宠物被佣人精心养着。

此时的皇宫里,纳云正跟皇后闲聊,两人一直相处得十分融洽。纳云出身寒门,凡事自然谦卑,不喜与人争强斗恨。此番父亲已安置妥当,了却她一大心病。一直以来皇上待她都是恩爱有加,至今唯一令她不快的便是长期以来未曾身孕。试着与皇后提及此事,皇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静静说道:“该去的自然会去,该来的自然会来。”

纳云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她想皇后都不急,自己着急有什么用。皇后可是比自己先进皇宫的。正思虑,忽闻内侍禀报,说皇上驾到!忙起身迎出门外。

皇上下朝归来显然略有倦意,笑谓纳云道:“听说你执意不肯去见你父亲,这又何苦呀!接都接来了,跟孩子一样。”

纳云说:“妾身想再过一段时间去看他,眼下总觉得心里接受不了他。”

皇上说:“你看着办吧,你先回避一下,朕跟皇后说点事。”

纳云施礼后回了熙和宫,皇上见皇后面露不悦,因笑道:“皇后这些日子诗词作得不顺手?拿来看看吧?”

皇后苦笑一下说:“哪有心思作诗呀!皇上不是亲自去查妾身家父的房产了吗?看皇上这喜庆劲,定是查有实据了!”皇后斜睨一眼,接着说:“人家的父亲大轿接送,大院安顿,大量的佣人侍奉,听说是个赌徒。可有的曾被称之为什么肱股大臣的,安马劳顿,出生入死,为国事几近把命丢了,到头来竟落得被怀疑被审查,寒不寒心呐!不就是为恩人家购得一方宅院吗?”

皇上一时变得极为严肃地问:“这等朝政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后不屑道:“臣妾没有打听朝政之嗜好,自己说露了嘴反倒怪起别人来!”

皇上压根儿回忆不起自己何时说过这方面的事,既然皇后知道此事,自己就如实说了,本是好意还国丈个清白,这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无论孰是孰非,后宫之事永远是以息事宁人为重。皇上笑哈哈说道:“就为这档子事不悦?朕也就是公务之余顺道去看看,以堵好事者之口。若对丈人尚有疑问,满朝文武大臣朕还信得过哪位?”

这话让皇后听着顺耳。许多时候,其实女人就是为图你一句可心的话,更多的时候她只是为了印证你心中有她,有此足亦!但皇后还得有堂皇的台阶可下,于是似瞋似娇道:“若是每道告发折子皇上都要亲自过手,那皇上怕是要把屁股磨破的!人家不是疼你嘛!”

皇上呵呵一笑道:“既是心疼朕之艰辛,就该多多为朕分忧才是,至少不添乱。你哥近日是不是强行纳了个有夫之妇为妾?做为朕之国舅,实不便多说什么,皇后你尽可以奉告一二,身为朝廷大臣,为这等事弄得人们说三道四,甚至于满城风雨,很不值当。朕本想让你父亲告诫你哥,兼于国丈正为私购宅院之事心有不安,也就罢了,思来想去,皇后去说最为恰当,能退就退给人家,退不了亲自出面安慰一下那边的人,最终不了了之也不是不行,关键是你哥日后不能再这么肆意乱为,是为自己体面,更是为朝廷体面。”

这话皇上说得真可谓是推心置腹、苦口婆心了,做为女人护短娘家本无可厚非,若是无中生有,强辞夺理就不很应该了。皇后不屑道:“这有什么呀!有人愿娶,有人愿嫁,谁也没有用刀剑架她脖子里硬给抬到我们家吧!她丈夫欠人家赌债太多,摧债的堵住门不让进出,不是我哥替他们还了债,怕是现今一家人还被堵在家里连去茅房都不能!”

皇上正色道:“你哥这不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吗?”

皇后极为认真地说:“他们可是公开说,哪个要是替他们还了债,要什么给什么的。”

这让皇上苦笑不得,心下暗想:皇后可是出身书香门第,从前给人的感觉一向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现在看来,“知书”说得过去,“达理”却是未必,左右看,她都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每遇到这后宫之事,皇上便觉犯愁无奈。万事有一利便有一弊,有一得便有一失,有一乐便有一苦,有一爽便有一烦,而为了乐你不能不苦,为了爽也乐于受烦,人性使然。论起苦,不能不谈及国政,皇上这些年为夜郎可谓是把苦尝遍,多少个不眠之夜,听着室外雨打芭蕉,听着室外劲风横吹,望着天际繁星点点,望着夜色神秘莫测,他巴不得明日就国库充盈,民众安乐!国政永无尽头,你不喝一口水,不进一粒食,依旧是旧题解了,新题又来。好在眼下的夜郎国在皇上励精图治下正一点点强肌肉壮筋骨,夜郎的鼎盛之时指日可待!

皇上回到梅园,合衣躺床上辗转反侧。眼下是出访大汗的时候了,虽早已议过,却迟迟没有成行。夜郎的土地资源十分有限,粮食生产多有受制,但副产品尤其是中药材却是相对富足,应尽快加大外销力度。为提升夜郎民众生活质量,大汗的许多物品譬如瓷器、丝绸等完全可以让大汉销往夜郎。这种互惠贸易对大汗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事。若是有机敏的夜郎商人,在大汗购得丝绸和瓷器途经夜郎再销往南越等南方诸国,定会给夜郎带来不菲的收益,国家的税收也会大幅提高,于公于私、于国于民禅益多多。

想到此,皇上下床踱着步子,而后又坐到椅子上,命侍卫叫先生过来,合议一下出访大汉的具体问题。他知道毫无疑问是应先派使臣前往,待定下具体日程,皇上当以仪仗开道,浩浩荡荡出访,而这是大大迥异于他以往国内私访的,他对这平生首次出访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老道进来时,见皇上靠在椅子里恬静地睡着了。老道安然坐在一侧揣摩皇上传他何事。用余光看皇上,一时觉得不知不觉中皇上已是大人了,两道剑眉横陈四方脸上,显得刚毅有力,上唇的胡子已是乌黑发亮。想当年皇上被他救走背回道观时,身子瘦弱,只到他的胸部那么高,如今已是高出老道半拉人头。这些年在他眼皮底下,皇上确是尝遍了人生的苦辣酸甜,皇上的日子一点不比别人轻松舒适,至高无尚的地位和权位决定了他需早早成熟。

皇上微微睁开眼,轻声说道:“做梦都在考虑两件事,一是调翼王的儿子清风到外务部任职,主司与邻国之经贸往来;二是梦见我们已经行走在出访的途中,在马上仍在模拟大汉礼仪,呵呵,还梦见兰兰相随。”

老道轻笑一声:“皇上一向做事专注倾心,礼仪之事行前自会有人给皇上细讲、示范。调清风任职外务部我看可以,此人智勇双全,该能当此重任。兰兰近日可有消息?她的病应该好了吧,这丫头也不捎个信进来。”

皇上说:“据说兰兰的病已无大碍,在老家搞了个竹器作坊,还雇了不少人,生意做得像模像样的。看不出兰兰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先生抽时间去看看兰兰吧。”

老道迟疑一会儿说:“兰兰老家在何处?皇上此次出访会否经过兰兰老家?”见皇上摇头,老道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旋即转了话题:“皇上此次出访,打前站的使臣出发了吗?”

皇上说:“明日就出发。”

老道说:“这次出访若能达成一致,两国边境均对两国商人开放,无形中会给双边贸易提供极大的便利条件。再者,两国很有必要各修一条官道,在边境处对接,眼下只有羊肠小道连接两国,商人进出多有不便。”

皇上极为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先生考虑得比他想的更为周全。

他们两个人议了许多细节问题,一直谈到用膳时间。老道也在梅园用饭,两人各自小酌几盅,便又话匣大开,谈天说地,说东道西,直至暮色渐重,月上枝头。老道离开梅园时,已有几分醉意,嘴里喃喃道:“伊人亦在此月下,环顾不见月下人!”

外务部派出的使臣才几日便返回国都,因大汉国江水泛滥决堤,几个郡县一派汪洋,去大汉国都又是路途迢迢,既是谈贸易之事,与大汉的边郡太守商谈即可,太守之意即大汉之意。想来如此也更为省事,这样一来,商谈者非同一级别,怕皇上心有不快,老道说:“是否考虑让外务大臣前去协商,皇上亲自去谈,而对的只是个太守。”

皇上莞尔一笑说:“图大事应不拘小节。春秋时,齐桓公帮助燕驱逐山戎时,事成,燕庄公对齐桓公感激涕零,亲自送齐桓公出燕,恋恋不舍,不知不觉已送入齐境。桓公说:‘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无理于燕。’于是化地割燕庄公所至之齐地于燕。‘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这是周的礼节,桓公拘泥于如此小小礼节,白白送出了刚刚接受了自己莫大恩惠的燕国数十里土地。”

老道敬佩道:“皇上之器量可与圣人比。圣人力主‘曲则全’。能柔能屈则能自我成全,自古懂得枉屈绕行者方能迅速直达。圣人不执着于成名,所以能明于道;不自以为是,所以能明辨事非;不自我夸耀,所以能多有成功;不自我矜持,所以能走得很远;不执着于名而去与人相争,所以天下没有人能把他作为对立者而为敌。皇上有此心地,则天下无敌矣!”

大约世间无人不爱听顺耳之言,听罢老道的话,嘴里连称先生谬夸,心下却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