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有小女初长成

春节过去了十几天后，一天傍晚吃过晚饭，纳兰雨嫣突然对大家说道：“我有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那么严肃。”李俊熙问道。

“我要援疆了。”纳兰雨嫣沉稳的说。

“什么时间的事？你怎么没有早告诉我们？”谢佳音连忙问。

“节前市里把援疆任务交到我院，院领导挑选了要去的人员，今天才通知。”

“你是眼科副主任，怎么会把你派下去？”谢佳音不解的问道。

“本身不是我去，是我们科的张主任去，可前几天他的母亲做了脑部肿瘤手术离不开，而援助地需要一个高年资的眼科医师，我成了不二人选，只能去了。”纳兰雨嫣解释道。

“什么时间走？”李俊熙问。

“十天以后。”一阵寂静。

“去吧，既然是工作，我们不会阻拦的。但是女儿啊，援助地是个民族地区，自然条件恶劣，冬天非常寒冷，你生性怕冷，能够适应吗？”纳兰翼德不无担心的问。

“爸爸，放心吧，我只是去一年，一定会没问题的。再说这次我们要去5个人，大家也都会相互照应的，不用担心。”纳兰雨嫣安慰着家人。

“妈妈，援助地好远嘛？那我能不能去看你？”不谙世事的黛儿问。

“宝贝，那里到我们这里有4~5千公里的距离，真的有点远，坐火车要好几天呢。你在家跟外公、外婆、爸爸在一起等妈妈回来，好不好？”纳兰雨嫣摸着她的头柔声道。

“可我想你怎么办？”看着纳兰语嫣，黛儿睁着明亮的眼睛问。

“妈妈到了那里就照一些相片寄给你，你想妈妈就看照片，好吗？”纳兰语嫣抱着黛儿亲了一下说，黛儿沮丧地点点头。

十天转眼过去，明天就是纳兰雨嫣离家的日子，晚饭后，全家人和林家人都积聚在正厅，行李放在一角，俊熙还在时不时的添加着一些东西。

“俊熙不要在忙了，东西不是早都准备好了吗？”纳兰雨嫣过去拉着李俊熙说。

“我再检查一下，不要遗忘了什么。”李俊熙继续整理着。

“纳兰医生，到了那里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林妈妈说。

“谢谢，我会的。煜超啊，这一年你要多辛苦了。黛儿在学校就交给你了，你比黛儿大，又比她懂事，要好好照顾妹妹呀。”雨嫣语重心长的说。

“放心吧，纳兰妈妈。”林煜超认真的说道。

自从唯一的一次将黛儿惹哭后，林煜超懂事了很多，与纳兰家人的称呼也随了黛儿。

纳兰雨嫣走了一月余，除了隔三见五的电话，黛儿最盼的就是妈妈的来信，今天终于等到纳兰雨嫣寄来的包裹。手忙脚乱的拆开包装，哇！好漂亮的民族少女的衣服、花帽、坎肩呀，翻完一看竟然有好几套，还有两套男生服，黛儿一想就是给煜超的。

衣服里一叠相片露出，有妈妈骑着马的，有站着雪地上的，有站着蒙古包前的，有穿着民族服饰的，有坐在雪橇上的…黛儿看着眼睛湿润了，相片中的妈妈真是漂亮极了。

时间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暑假到了，黛儿想起妈妈临走时的交代，一点也不敢松懈的练习钢琴，希望妈妈回来不要太失望才好。

明天还要上宝华寺，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莫扎特的《奏鸣曲》弹好。林煜超悄悄进来坐在黛儿身后看她练琴，这两人开学就要上高一了，林煜超被保送到重点高中，黛儿也以特长生的身份被同一所高中招走。本来以黛儿的数理化成绩都不指望两人还能在一所学校上学，没想到老天还是挺眷顾她，现在又可以和超哥哥一起上学，心理甭提多高兴了。

然而最高兴地要数林煜超，自第一面见到黛儿起他压根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她分开，想到如果不能和黛儿在一个学校读书，就有一种惊慌失措、惊悸不安的焦虑感，心里想了千万种和黛儿在一起的方法，唯一可行的就是黛儿去哪所学校，自己就去哪所学校，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时时能看到她，才能平复见不到她后的不安感。他也很讨厌自己这种不知所以然的感觉，但不满16岁的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每每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妹妹是他一个人的妹妹，他必须保护她。

“黛儿，明天我也和你一起去宝华寺吧。”趁着黛儿停顿的功夫，林煜超对她说。

黛儿这才发现煜超坐在身边：“不行，师傅说除了家人，不让其他的人知道我是俗家弟子的事。”

“我哪是其他人，我是你的哥哥。”煜超温和的说。

“可师傅他老人家知道我是独女，你要去了，师傅会生气的。”黛儿耐心的说。

“这样不就是一个假期都见不到你了吗？”林煜超仍然不死心。

“我们每个假期不都是见不到吗？”黛儿诧异的问。

“今年这个假期不一样，你妈妈把你交给了我。”林煜超说。

“妈妈只是让你在学校关照我，也没说在假期还要你照顾我。”黛儿不解林煜超的固执。

“反正不管，我一定要跟着你。”林煜超突然发起了少有的犟脾气。

“你这样的话，外公他们就要生气了。再说，我在寺里的学习任务是很重的，根本没有时间陪你玩，你去了也会无聊的。”黛儿嗔怪到。

黛儿上中学后，道济大师根据她的时间重新为她调整了学画时间，平时一个月去两次，每次两天，整个假期都必须呆在山上。林煜超也知道大师的规定，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假期特别想跟黛儿上山。

黛儿已经去宝华寺两周了，林煜超最终没能跟去，每天都觉得黛儿像是走了很长时间一样，心里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没精神，只盼着早日开学好看见她。

开学前三天，黛儿回到家，一进家门，林煜超早已在院子里等她了。憋了一个假期的话在见到黛儿时反而说不出来，上前接过黛儿爸爸手中的行李，一声不响的放进黛儿的房间，折回正厅，黛儿已到浴室梳洗去了。过了片刻，黛儿回到正厅坐下，林煜超用眼角撇了撇黛儿，脸色好像有点苍白，难道生病了吗？想问，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心里一阵紧张。

黛儿也有点奇怪林煜超的沉默，一个假期没见，他怎么变的深沉了？“超哥哥，你还好吧？”

“嗯，好。”脸有点发热。

“你想不想看我画的画？”

“好啊，不知黛儿的画有没有长进？”林煜超极力想掩饰什么似地。

黛儿从自己房间拿出画走进到书房，一张一张打开，林煜超一动不动的盯着黛儿手指的动作，他发现黛儿纤细的小手好美，有种想要摸摸的感觉，虽然以前也经常牵着黛儿的手，可今天的感觉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脸开始发红。

黛儿自顾自的向林煜超喋喋不休地宣讲她的大作，根本没有注意到林煜超的心猿意马。当黛儿得意的讲解完毕等待煜超的赞叹时，才发现这家伙不知眼睛看在哪里？一副心不在焉的架势，一语不发。黛儿吃惊地看着林煜超，有种不受人重视的感觉，赌气卷起画作，转身离开书房。直到黛儿离去，林煜超才回转神来，想着自己刚才思绪溜号，一定惹黛儿生气了，心里一急，匆匆去找她。

黛儿在房间里也纳闷林煜超的变化，超哥哥到底怎么了？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对我，我每次回来，他都兴高采烈的抢着要看我的画，这次他不但没有提出看画，就是我主动给他看，他都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更气人的是，问他意见，他竟然不知我在说什么，太奇怪了，我走的这个假期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林煜超赶到黛儿的房间，黛儿正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河面不知在想什么，悄悄地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察觉到身边的林煜超，黛儿没有出声继续眺望着远走的小船。

秋天低调的来到了江南小城，杨柳依依的河边，柳叶儿依旧青翠。水波涟涟的河面上倒映着杨柳搔首弄姿的倩影。偶尔一阵风吹过，吹皱一片河水。没有了夏的酷热，多了一丝秋的悲凉。很多诗人说，秋天是悲伤的，此话用在林煜超身上再贴切不过，此时的他想说些什么，但不知怎么开言，只是“相看好处却无言”，满腹心事，难言之意无语言表，又想到“多情情寄阿谁边”，两人默默无语，各怀心事。

开学了，林煜超依然是每天按时接黛儿上、下学，一起做作业，帮她复习，陪她练琴、作画，雨天为她打伞，雪天为她戴手套。不同的是，两人再也没有牵过手，话也变的少了，就是上学的路上也成了黛儿走在里，林煜超走在她一步之遥的外边，替她挡住靠近她的过往车辆，没有过去的嬉笑，多了彼此关注的眼神。

在学校里，黛儿有了新的女同伴，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腻着林煜超，可她只要一转头，随时都会发现一道关注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冬天到了，江南的冬天很美，雪花飘飘洒洒从空中飞落，高大的松树上白色与绿色相应，仿佛是一把把撑天的大伞。今年的冬天注定是最冷的一个冬天，黛儿还没有来得及适应骤变的天气就病倒了，高热的温度烧的脸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红，盖了两床被子还觉得冷，林煜超下午请假没去上课陪着她，看着昏昏欲睡，不停呢喃的黛儿，恨不得自己替了她才好，坐在床边，一遍一遍用凉毛巾擦拭着她滚烫的额头。

“超哥哥，”黛儿轻轻地呼唤着，“黛儿，”林煜超紧张地摇了摇黛儿的肩膀，却没有回应。怎么，黛儿的身子在微微发抖，“黛儿，你冷吗？”林煜超焦急的问，依然没有回应。他坐到了床上，轻轻地把黛儿抱在自己的怀里，重新盖上被子。

“黛儿啊，你要快点好起来，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有多心疼。”黛儿好像是感觉到了从林煜超身上传来的温度，双手下意识地搂紧了他，更深地往温暖处靠了靠。

傍晚时分，黛儿睁开了眼，发现林煜超正坐在床边用一种难以懂得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呆呆地望着林煜超。

“醒了吗？感觉好点没有？”林煜超说着用手轻轻地摸摸了黛儿的额头。

“嗯，好多了，超哥哥你放学了？”黛儿闭上眼睛问。

“我请假了，下午没去上学。”林煜超看着她说道。

“我只是感冒了，超哥哥没必要请假，会耽误你的功课。”黛儿睁开眼道。

“我担心你，下午的课我都会，黛儿不用操心。”林煜超替她拉了拉被子。看见黛儿醒来，他的心情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转眼年底到了，黛儿望着妈妈的照片，妈妈援疆已经10个多月了，她走的时候我还是初中生，等妈妈回来的时候我已是高中生了耶，这种感觉真的好棒！

星期天的早晨，仍在床上赖着的黛儿不愿起来。“黛儿啊，起床吧，今天你还要去替我们票友协会伴奏呢。”门外传来外婆的声音。

“好，外婆，我在睡5分钟。”黛儿懒懒的回答。

“5分钟后一定要起床啊。”谢佳音继续叮咛道。

“知道了。”黛儿翻了个身，“什么嘛，周末也不让人家睡个懒觉。”

“咚、咚、咚”楼下一阵急促地敲门声，“谁呀？这么急？”李俊熙赶去开了院门。

“李俊熙老师，校长让你现在去趟校长办公室，有急事找你。”一位教工模样的人急匆匆说道。

“星期天校长找我会有什么事？”李俊熙问来人。

“我也不知道，你快去吧。”说完教工急忙走了。

李俊熙换好衣服后赶到校长室，校长室里已经有三位陌生人和校长在一起，他们看见李俊熙进来都站了起来。

“李俊熙老师，这几位是你妻子单位的领导，今天过来是告诉你一件事的。”校长一脸沉痛的说道。

一种不祥的念头滑过李俊熙的大脑，一位中年男人握了握李俊熙的手说：“你好，李俊熙老师，我是中心医院主管医疗的副院长徐斌，很不幸的是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请你听了我说的事情后一定要镇定，要节哀，好吗？”李俊熙脑袋开始发懵。

“今天凌晨，纳兰主任和我院的一位麻醉师抢救完病人在返回驻地的途中，遭遇地震，地震随后导致雪崩，纳兰医生她们的车刚好走在发生雪崩的位置，车上的人全部遇难。”

“不可能，她现在在哪里？”李俊熙激动的吼着。

“援疆地区的领导说已经找到遗体，想请家属尽快赶去。”徐斌斟酌着用词。

“什么时间？我什么时间能去？什么时间能见到我的妻子？”李俊熙难以置信的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不知你现在能否启程？”一位助理模样的人说。

“绝对不会是真的，她走的时候还说，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李俊熙盯着那个徐斌否认道。

“李俊熙老师，请镇定，我们也希望是搞错了，但是这是真的。”徐斌沉沉的说道。

“在我去确认之前，想麻烦大家一件事，我家里现在老的老，小的小，请先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李俊熙压抑着自己，坚持说道。

谢绝其他人的陪同，李俊熙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家，家里人都积聚在正厅，他闭了闭眼，稳住声音说：“爸、妈、黛儿，我现在要出差，马上就走。”

“爸爸，你要去哪里？”黛儿一下子就蹦到李俊熙的面前。

“爸爸要去妈妈那儿。”李俊熙摸着黛儿的头无力的说。

“爸爸是去看妈妈吗？”

“是的，去看妈妈。”俊熙木然地回答。

“爸爸好棒呀，能够见到妈妈了，我也好想去看妈妈呀。”黛儿抱在爸爸雀跃的说。

“傻黛儿，再有两个月你就能见到妈妈了。”谢佳音慈爱的搂着孙女说。

“俊熙呀，怎么突然去出差，去多长时间？”纳兰翼德看出李俊熙的异常。

“是一个学术活动，临时决定让我去的，时间不长3～5天吧。”李俊熙强作镇定。

“我去给你准备行李。”谢佳音说。

“妈，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无法多待下去，李俊熙转身上了楼，刚走进他和雨嫣的卧室就瘫在了门边，强撑到现在的悲痛已经等不及开始宣泄，两滴泪从眼角滚了下来，“雨嫣…”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起，他才从难以忍受的悲痛中清醒过来。雨嫣还在等他，还在一个冰冷的世界里等他，他要去把她带回家，带回有他的世界里，“雨嫣，等着我，等我带你回家，从此我们不在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