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雷大官人
  • 巴山侠
  • 2492字
  • 2013-03-11 17:15:57

星期天。

我打扫完个人卫生,又帮着母亲做了家务,就去书房拿书。

父亲已拿着《参考消息》在窗前打座了。见我拿了书正要出门,父亲忽然说:“听说鸡公又叫起来了?”

我说:“鸡公不叫还叫鸡公?”

父亲叹道:“铁鸡公一叫,市民就不安宁了。”

我说:“不安宁就忍忍吧,这个世界靠忍耐生活的人多的去了。”

父亲放下报纸说:“你上次给我较劲的干劲哪去了?在老汉面前逞算有本事?!”

我干脆在一旁坐下说:“尼采说,弱者被强者剿灭,是天经地仪之事儿。”

父亲冷冷说:“我明白我现在的身份。”

我说:“明白我跟和尚的处境了吧!”

父亲无语又拿起了报纸。

我说:“这就是现实,而理想的现实还没有到来。”

父亲没有惯有的训斥甚至咒骂我,我反而不习惯。因上次的顶撞,他对我态度的变化,我们之间由强到弱的态势的变化,平静下来让我心生不安呀,虽然父亲自幼在我心灵投下的阴影已很难解开,但毕竟是我的父亲,生我养育几十年的父亲,当年何等的威风而今已垂垂老矣,得靠我打听他牵挂的事情的父亲。这么想,我鼻子开始发酸。我出门说:“鸡公山的事儿还没完呢。”父亲情绪有了好转说:“那还差不多,风水山怎么能建房呢,金鸭儿一怒冲天要引发十二级地震!!往南一百里地,再两个H都用不完,就非要在河边打挤?!”

我说:“爸,您分析得对。”其实我心里想,阻止开发鸡公山最有力的代表杜副主任已被排斥开,还有谁能与和尚争锋?我吗?”我不过安慰父亲罢了。

出了门,我隐隐听见父亲说:“斗不过就离他们远点,当心血溅到身上。”

我明了父亲的心境,儿子没有职务还不是最后的底线,能平平安安无碍,作个普通公务员终老,这是作孙家后代最后的底线,切不可触越的底线。

父亲的警戒并没有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拿着一本卡夫卡的《城堡》看着,这本书看了很久了,一直看不完,我就看注释。我看外国名著都有这个毛病,看不下去了就看注释。知道《城堡》是一种象征,一种神秘的权力的象征。虽然没有正面来写城堡里的人和事儿,但权力对社会的控制,对人精神的影响力透纸背。我生发一种想法,把城堡和现实生活的一把手联系在了一起。但凡在机关上班的人几乎看不到一把手的身影,而一把手有卫星定位似的,知道你在哪个位置在干嘛。市上的重要会除外,机关一个年终总结会外,平常几乎看不到他的人影,而下面的工作照样能跟着时间走。于是就形成了一个规则,机关忙的都是和尚信任的,闲的则是没得到和尚认可的。系统的女人呢,漂亮的高傲的差不多都是和尚的情妇,比如科室的何珮,据说也是和尚的小蜜。我有种恶着剧般的想,一把手把我安排在他情妇身边是让我替他分享她的体香吗?!还是让她来监督我看我有没有出格的事儿,有没有继续瞎编乱造我的反腐防朽的小说。当了高官的和尚呀,真的就是我面对的一座“城堡”吗,他既神秘又残酷的压在我及我家人的心上。父亲因为他的下台一直耿耿于怀,妻格格也因他的张狂离开了H,而我又因一部小说的发表被她撤了办公室副主任职务。不同的是K先生遭遇的是城堡主人的情妇,而我则是遇到了李珍——不是和尚的情妇。应该说李珍的品味不够格当和尚的情妇,如果够品味就说不清楚了,因为据我所知大凡我认识的美女都成了和尚的情妇,有的是长期的有的是临时换口味的。我不仅感叹:爹呀爹呀,你作了啥孽,你以往的手下,现在变本加厉的报复社会,从而加害于我。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父亲选择了让步,一让再让,这可全然不是父亲的性格呀。难道父亲欠下了和尚的滔天血债要我来替他偿还吗??我,一个身无长物的穷书生,拿什么来还债??!

隔壁母亲又发出啊、啊的惊叫声,这是母亲惯有的噩梦梦呓,在我的记忆里,自父亲退下后她就染上来了这个毛病。这个毛病常影响我的情绪,母亲梦呓那晚我必然要做噩梦,这不母亲拉着我的手给我续上上回没讲完的故事。

父亲任H钢铁总厂长时,母亲在市里小学当教师。钢铁厂离市里有一百里的路程。父亲工作忙就很少回家。而母亲放寒暑假去探望父亲时,发现半年不归家的父亲家里收拾得利利落落的,父亲对母亲的到来并不惊喜,相反母亲没呆几天就喊她早点回去。母亲不听,父亲就住在了厂里,再也不回,直到母亲离去。母亲说:“别看你父亲现在一天到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年轻那阵可是只不落屋的三脚猫儿。”原来,有人告诉了母亲,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这个女人就是——雷和尚的母亲,当时厂里的播音员。和尚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汽车驾驶员,实在管不了老婆和别的男人有染,更制服不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孙厂长大人,万般无奈下专程去H求救于母亲。

因母亲有心里准备,知道父亲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心里根本没有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没有被噩耗击倒。倒是可怜起这位老实巴交的驾驶员,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答应劝住自己的丈夫,不要跟广播员再来往了。而母亲还没得及劝说父亲,驾驶员在回去的路上因神志错乱,把大货车开下了万丈深渊,据说汽车一脚油门飞出老远,成一个漂亮的抛物线跌下了深渊,连尸首都没有打捞到。广播员忍着鄙视和唾骂苟且偷生,后被下放到了农村,没将和尚拉扯大也一命呜呼。我反问母亲,既然父亲犯了官场大忌,咋可能还官升到专员呢?母亲说,你父亲是啥人?干起工作来就不要命的人!当年他肝大三公分,吊起肝子在高炉上拼命!上午割了阑尾,下午人就下了矿井,十几年来没休息过一天,连春节他都是在办公室过的“革命化”的春节,没这几下子他能在三十岁当了上万人的厂长?!我还是搞不懂,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就没有人向上级组织反映父亲“命犯桃花”的事儿。母亲说,是他手下的办公室主任帮他背了黑锅,主任有意识的让保卫科的人捉奸在床。我说,那么和尚咋又跟父亲扯上了呢。母亲说,和尚的母亲非说和尚是你父亲的骨肉,让你父亲答应今后无论如何要照顾好他,这样她才能在九泉之下瞑目。父亲就把和尚带到了身边,但你父亲去验血表明,和尚不是你父亲的骨血。

母亲更大声的噩梦梦呓声把我惊醒,我发觉刚才是一场梦。我隐隐听见母亲在那间屋里喊道:杰儿,我说到哪儿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对梦的离奇注解五花八门,梦中的事儿是发生在人间还是在天上?我找不到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只要我昨晚在梦中见到的人,哪怕十年二十年没有见面的人,也一定能在第二天的白天见到。对我来说,这是缕试不爽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