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战华亭（上）

钟离气喘不已，双拳开始无力。柳青额头汗水滢滢，双脚开始麻木。我的伤臂鲜血潆湿了衣袖。

太累了。我知道。

一路的冲杀，消耗了钟离和柳青大量的体力，再硬的拳，再快的脚，都需要力气。何况我的伤，让他们焦急，担心，更让他们分神。

我们需要休息。此刻。

萧氏兄弟，莫氏父女已经不见，南国士兵远远迟疑，不敢贸然而来。

钟离一拳砸在树上，枝干晃动，柳叶飘飞：“不走了！不走了！我要去喝酒！”

柳青和我相视而笑：“不错，不错，喝酒。这是大事。”

钟离回头看着我俩，一怔，继而大笑：“我们去喝酒？”

我与柳青一起点头。

钟离：“走？”

我与柳青：“走。”

南国的酒旗风中舞动。

南国的酒香风中醇厚。

小桥边的酒楼，雅致，幽然。阁楼依水，青竹苍翠，名曰“华亭”。

魏晋时，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陆平原，即陆机，与其弟陆云皆魏晋名士，因得罪八王之一司马颖的红人卢志，而同被诛杀。陆氏兄弟乃三国吴帅陆逊之后人。陆家在吴国灭亡之后，为江东第一大族。陆氏兄弟为延续陆家的荣誉，一起隐居于华亭（今上海），闭门读书十年。最终在洛阳因言语之失，遭杀身之虞。

华亭鹤唳，清越，响遏行云，当是指陆机对兄弟情深的怀念，也有对家族荣誉难复在的怅然。他的临刑而叹，惹人几许幽古之情。我不意南国山水之间有如此深情之地，飘酒弥香，更合乎我和钟离，柳青的兄弟情。

女儿红，陈年花雕，钟离要了满满一桌。钟离倒了满满三大碗。

钟离道：“大哥，二哥，我们三人好久没有一起同生共死了，今日真是痛快。请。”

我们三人依年岁定资辈。我，二十五。柳青时年二十四，钟离，二十三。都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我和柳青一笑，端起碗，一饮而尽。

柳青笑着：“对，今日能与大哥，三弟杀敌，喝酒，还有逃跑，当真是痛快之极。”

听到“逃跑”二字，我们三人不禁想起刚才之狼狈状，俱是大笑。

我看着他俩，满脸愧疚：“二弟，三弟，今日连累你们，为兄当真惭愧，心里甚是不安。”

钟离自顾自地饮酒，吃肉，甚是酣畅，旁若无人。

柳青笑笑，转头问我：“大哥，将军为何只派你一人前来刺杀南国大王？我北国之中，高手众多，多来几人，岂不手到擒来？若能如此，此刻只怕南国大王首级已在你手。”

钟离忙不迭的点头：“就是，将军也太小家子气了，不大方，多来几人，大哥也不会受伤。”

我喝了一口钟离递过来的酒：“你们忘了？我是北国一剑坊的人。一剑坊乃北国刺杀机构，是国家机要之地，所承接之任务，关系国之大事，自然是人愈少愈好。将军如此安排，自有其道理。”

我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停箸而思。

柳青见状，轻声问道：“大哥，怎么呢？”

我道出自己的疑惑：“二弟，你和三弟如何知晓我来南国一事的？”

钟离咽下嘴里的牛肉：“是将军告知我和二哥的。他言你在南国会遭险事，故派我和二哥前来助你。有甚不妥吗？”

我登时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一剑坊的杀手向来是单独行动，无论行动结局如何，对外只能说是个人恩怨所致，不得与北国朝政相关。功成只是一剑坊的荣誉，功败也是一剑坊的失败。这一切，将军都知晓。可如今为何他要将我的南国行刺告知钟柳二人？

我的南国行动难道会是一个陷阱？

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将军为何要把钟柳二人推进来？

柳青看出我脸上的恐慌，开始警惕地注视四周。

钟离还在大口喝酒。

酒不够。

钟离袍袖一扫，将桌子上的空酒坛扫落在地，稀里哗啦碎成一片。嘴里同时大喊：“拿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