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夜煮面

等我和张良到了小圣贤庄门口，已经是半夜三更。

“姑娘在小圣贤庄一事不便为外人所知，还请姑娘到子房院中暂住。”张良在门口转头对我说道。

小圣贤庄都是男子，而我又是阴阳家的人，我和张良要商议的天命也属非常隐密之事，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我在小圣贤的事确实都不能让外界知晓。

我点点头，“我会注意行踪。”

“子房平日起居的院房比较偏远，姑娘请跟我来。”

张良没有带我从门进入，而是带着我沿着围墙走了小半圈，然后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围墙之内。

我也闪身从围墙上方而入，进了小圣贤庄。

我望着院中的菜匾，锅灶之类的物什，这里好像是小圣贤庄的厨房。

“我的院子离厨房不远。”张良轻轻说道，然后带我迅速跃过厨房，到了他的院子。

“我这院子少有人来，因此没有多余的床铺，唯有这书房陈设软榻一张，便委屈姑娘在此休憩了。”

我点点头，环眼看了一圈，整个书房布置得古朴典雅，陈列的物什大多是年代久远的珍藏品，乃是真正的贵族格调。

墙上挂着许多字画，山水画布局多为开阔大气，而书法大多如行云流水，笔锋处锐芒闪现。

有一幅字写得格外锋芒毕尽，我定睛看去，书云：“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素知张良乃原韩国贵族，智慧谋略出众，乃儒家“三杰”之一的浊世翩翩佳公子，没想到他竟如此胸怀天下，豪情慷慨。

“姑娘见到这幅字便若有所思，似乎对诗书也有所涉猎？”张良走了几步，到我身边一起看向那幅字。

涉猎？难道他以为我们阴阳家都不识字只会妖术吗？我瞟了张良一眼，“我从小没读过书，只知道这世间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

“姑娘误会了。”张良也不尴尬，仍带着温润的笑意说道：“姑娘言辞犀利，倒显得我等自命清高了。”

我没有再接话，只是问道：“榻在哪里？”

“姑娘既想早点休息，子房便不再叨扰了。”张良转头看着我，一双凤眸像幽深清澈的泉水，他手一抬：“软榻在那屏风后，姑娘绕过即可见。子房先行告辞。”

我站在原地，看着张良退出房间把门带上，这才往榻上躺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神经一会儿焦急一会儿紧张，所以现在感觉特别疲劳虚弱。

躺了一会儿感觉腹中难爱，这才想起，似乎自昨天用过早饭后还没吃过东西，连昨晚上星魂送来的饭食也没来得及动过。

张良院子附近就是厨房，去找点吃的。我从榻上一跃而起。

我点亮火折子在厨房找了一圈，竟然连半个馒头都没有。

“这么晚了谁在厨房！”一声很大嗓门的斥喝传来，然后便是不满的嘟囔声和一瘸一拐的走路声。

听起来似乎是个老伯。

这厨房院子里怎么还住了人？我环视一周，厨房没有地方可以隐藏身形。

那老伯一瘸一拐的声音更近了，貌似马上就要推开厨房的门。

一片绿叶在我手中拈紧了。

“王老伯，是我！”

我一愣，这个温润自信的声音貌似是张良。

“是你？张良！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到厨房做什么？”

“子房看书到半夜，肚中饥饿。夜已深，不好打扰到老伯，所以自己来下点面条。只是没想到还是惊扰到老伯，还请您勿要见怪。”

“你们读书人就是名堂多！要煮面快点煮了！煮完了记得熄火！”

“是。王老伯慢走。”

接着我便听到那一瘸一拐的脚步声走远了。

我在厨房内听着，不禁有点想笑，那个王老伯真直接，一点也不给读书人面子。

厨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张良走了进来。

他明亮的凤眸扫了我一眼，“姑娘没用晚饭？”

我点点头。

“可会煮食？”

我摇摇头。

张良语噎。

我静静地看着他，丝毫也不心虚。我作为阴阳家少司命，从小到大的生活只有两个主题，训练和任务。因天资不错，一直算得上养尊处优，虽然没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确实没亲手做过吃的也没亲手洗过衣服。

刚刚听张良与那王老伯的对话，似乎张良经常来这厨房做吃的。但张良原为韩国贵族，后又身居小圣贤高位，怎么会自己做吃的呢？

“看来我在有间客栈学的厨艺今天要派上用场了。”张良凤眸一闪，然后便当着我的面卷起双臂上蓝白相间的广袖，“姑娘有没有兴趣跟子房学习煮面？”

我看着张良，“要怎么做？”

张良动作很快把几株蔬菜扔进水盆，洗干净后放到砧板上，一边切一边在口中教我：“像这样，胡萝卜切成细条，菜花切成小块，香菇切成丝。”

他“唰唰唰”切完后，将一个鸡蛋打进碗里，然后将这个碗给我，又递给我一双筷子，“把它搅匀。”

然后张良生火，将那些切好的蔬菜用盐炒了几下，盛到碗里。再又重新往锅里倒水，煮开了，拿过我手中正在搅蛋的碗，想把蛋倒进锅里。

但在倒进锅里之前，他瞥见了碗中的蛋，皱起了眉，“姑娘，这蛋黄和蛋清还是没搅混到一起啊。”

蛋清本来就是匀的，所以我刚刚只是把蛋黄都给夹碎了。如果要搅在一起，他先前怎么不说？

我蹙眉看着张良：“你没教。”

张良再一次语噎，随后他轻笑一声，摇摇头，拿着筷子在碗里左三圈右三圈地迅速搅动，直到碗中的蛋都融成一色，才将蛋倒进锅里。

张良拿着大勺在锅中搅动，一边转头对我说：“像姑娘这么有个性的女子，子房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子房平日里也算机敏善辩，但遇到姑娘这种‘有理’之人，当真是甘拜下风。”

我没接话，看着张良在汤水沸腾之后将面条下进锅里，然后再次沸腾之后他放盐，又将先前盐炒过的蔬菜一齐倒了进去，再盖锅煮。

他动作不停，一气呵成，好似经常下厨一般。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难道上次星魂带我们来小圣贤庄时，他说他经常在有间客栈帮活吃食是真的？

面条捞出来时，一阵热腾腾的香味直钻鼻尖。张良将盛了面的碗递给我，碗中红、绿、白相间，十分好看。

张良扬了扬眉，“如何？”

“色、香全了。”我端着碗说道，因为我带着面纱的，所以不便在有人的情况下进食，“至于味道，等我尝过了再告诉你。”

说完，我端着碗便要出厨房。

“姑娘稍等！”张良唤道，“既然姑娘需要独自进食，子房这便出去，姑娘在厨房用食即可。”

我看着张良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既有感于张良的细心体贴，又觉得此人精于算计实在可怕。他在我转身前不说他出去，许是以为我会为了食面而摘下面纱吧？像我这样一个拥有神秘的天命之眼的人，谁都会想揭开神秘的面纱，了解面纱下的真容。而我没有像他意料中般摘下面纱在厨房吃，约摸他也猜到我是要端去书房吃的，他是不想我破坏了他书房内的文书珍藏才出声说他出去的吧？

唯有星魂，从没在意过我面纱下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自进入阴阳家内，第一个遇见的是月神，然后便直接被月神秘密带去见了东皇太一。所以，阴阳家内只有月神和东皇太一在八年前见过我真面目，此后我一直面覆纱巾，并时时注意避人耳目。而那次在废弃小院中意外被星魂撞见，也是星魂第一次见我真容，后来他又将自己的手帕给我覆面，所以只是意外中看到了一眼而已。

不知在那瞬间的一眼中，星魂有没有记住我的面貌。我吃着面，心中有些黯然神伤。星魂在几乎没见过我真容的情况下能待我如此，可见是毫不在意我长相的。

而我，也是。

我又发现了一个自己和星魂的共同点。世人皆爱美，因容美而生倾慕之心乃占绝大多数。像我和星魂这样的，属于非常之特别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