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已至腹地,固城之殇

又过了一个多月,我与傅辛一路进攻,已经占领了突托五座城池。天气愈加恶劣,漫天的冰雪撞击着每个人,寒意遍布全身。很多时候,风雪大的根本无法前行,我们只得在背风处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上路。有时骑马也不很方便,我只得跟着大家一起牵着马,在齐腰的雪地里艰难的走着,很多将士已经受了冻伤,我也不例外,但大家也只能坚持。虽然这几次的攻城伤亡并不是很大,但清点下来也已有八千多人要埋骨在这苦寒之地了。

前方就是固城了,固城虽不是很大,却是突托王城的咽喉之处,一旦拿下此城,最多半月,就可直捣突托王城,届时这场战争才算真正结束。

今日风雪小了一下,将近中午时分,我们到了固城外五里的地方。我与傅辛等人商议许久,决定不再前进,就在此扎营休息,然后再商量攻城的事宜。

傍晚时分,众人已经安顿好了,我带着薛冉又巡视了一遍大营,各处都点起了篝火,如此才有了些许暖意。天气太冷,我让傅辛给每人配了一个酒袋,行军时冷得不行了,就喝一口。

回到帐中,我规规矩矩的趴在床上,任由薛冉褪下我的上衣,后背上的伤口怕是今日赶路时又裂开了,总是突突的疼,血水顺着背脊一直流到腰侧,汗湿的里衣也贴在了伤口上,像是冻住了,说不出的难受。

薛冉每次为我换药都紧锁眉头,脸色也很不好看,我知他心中有些恼我不爱惜身体,但战争就是这般残酷,我作为主帅,若是连这点伤痛都无法克服,这场战怕是明年开春之前都结束不了,届时不知又有多少壮志男儿将死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已经一个多月了,少卿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虽让邵宇加派了人手,但心中的不安却也更甚。子岚也中途来了一封信,信里并未责怪与我,只叮嘱我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自己。唯一还算是好消息的就是,父皇对于镇北将军府从轻发落了,只治了一个‘认人不清,管教不严’的罪过,降职罚俸。

待薛冉为我上好药,又为我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我就沉沉睡去了。夜里也发起了烧来,整个人迷迷糊糊,再醒时,已是第二日正午。我刚起身喝了点粥,薛冉就说傅辛等人前来求见。

傅辛等人进来行了礼,然后就说:“殿下,此人是固城城首,说要来降,官印在此。”我就见一个穿着裘衣的老者站在帐中,头发已有些花白,但气势却不容小觑,看着年轻时必定也是位风云人物。傅辛递给我官印,我看了看,确是城首的官印。

那老者就这样在帐中低头站立,并不说话。

我笑着问他:“先生此时来降,实在是让本宫大感意外。固城虽只是小城,但却是你国王城之咽喉。先生能做这固城城首,怕也是皇室中人吧。”

他并未惊慌,只回答我:“离国公主殿下,本官的妹妹是大王的侧妃。本官已经做了固城十几年的城首了。”

我微微挑眉:“哦,大人既是皇室宗眷,怎可做出此等叛国求荣之事呢?”

他又恭敬回答:“殿下有所不知,昨日日落之前,我国二王子和三公主都还在这固城之中,但看见公主大军压境,他二人已经连夜逃走。皇室子弟都已如此,本官又何必做那以卵击石之事。”

“外面天气如此严寒,城首大人,怕是来回也多有不便,不如今夜就在我军中休息一夜吧,固城之事,本宫自有决断。”说完我就命人带他下去,吩咐严加看管。

“傅辛,你怎么看?”对于此事我还有写疑虑。

“回殿下,昨日日落之后,前线探子来报,是有一队人从固城西侧角门出城,向王都方向去了。”傅辛说完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我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殿下,臣以为不管是真降还是假降,这城首官印是真,只凭此印即可调动固城一干将士。另固城现如今城门大开,我等不用破门即可入内,且进去看一眼是真是假,反正固城兵力不到两万,而我军有将近七万人马,勿需过多担忧。”

我正思索着傅辛说的话,还未来及部署。朱能却忍不住了:“殿下,我们都知道您有深谋远虑,可是此事傅将军说的在理,如今这大好时机,不能错过。”

傅辛皱眉正要骂他,我却笑了起来:“即是如此,那白副将先带两万士兵入城,将城中的一干士兵全部带到城外控制起来,朱将军随后再带五千士兵前去,天亮之前接手固城各项事宜。接下来其他各事由傅将军决断,不必再来问我。”

说完众人就都退出了帐外,我本应该再去休息,只是此时我已无睡意,就随手拿了一本兵书来看。薛冉见我不睡了,就为我到了杯热茶。我抬眼看他,不过短短几十日,他已经越发稳重,果然人只有经历了生死才能成长。

我随口问他:“薛冉,你何时入军学医的?”

薛冉恭敬回我:“回殿下,我自幼无父无母,是已故的薛军医收留了我,自记事起,就在军营了。”

我点了点头,又说:“待这场苦战结束,你随我回帝都吧,到时我送你去太医院学医可好?”

薛冉听了就跪了下来:“谢殿下恩典!”

我心里明白,他这般回我也就是答应了。又看了一会儿兵书。约莫一个时辰,傅辛来报,白微已经将固城的将士卸了兵甲,圈在城外,派人看守了起来。朱能也已经在城中巡视一遍,并无异常,正要做晚饭了。他还派人来问:要不要今日的晚饭都由城中做好了送出来。我想着营中早已起灶,不必如此麻烦,就回绝了他。朱能让大军明日天亮再进城,他今夜还要再将城中清理一下。到此时我心中才稍稍安定,吩咐傅辛也早去休息。心中事了,人也开始困顿,薛冉扶我又去休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见傅辛的声音:“殿下,出事了!”

我瞬间清醒,心中已是一紧,连忙起身,没想到动作过猛,背后的伤口又是一痛。

“别那么多虚礼,快进来说!”薛冉已经在为我穿衣。

“殿下,固城有变,你速去城门前看看。”傅辛说时,人已经在颤抖着。见他这样,我心中已经知道不好。

来到帐外,看看天色,估计也才四更天,只见兵士们皆站在营前,举着火把,看着固城方向。见我来了,纷纷让开道路。我骑上身边的战马,一路疾行,直到来到了城门前五百步远。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全身都抖了起来,若不是傅辛在旁扶了一把,我怕是就要栽下马去了。

城楼上不停地在向下扔着我军将士的尸体,整个城墙下已经有了半人高的尸堆,朱能和其他几个副将,都被用绳子挂在了半空中。

城楼上,一个穿着突托服饰的少女正看着我,全身散发着北方少女特有的野性,一双杏眼,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朱能见我来了,大声呼叫:“殿下,朱能无用,害了众位兄弟与我一同赴死,这固城的百姓皆早有预谋,是末将无能!请殿下给朱能等一个痛快……!”

朱能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一箭射穿了脚踝,他的脸色也是一白。我看向城楼,那少女手里拿着弓,对我微微一挑眉,眼里全是得意。

朱能的声音又响起来:“殿下,突托浪子野心,绝不可放过这些贱民!你一定要为兄弟们……啊……”

‘嗖’又是一箭,朱能一声惨叫,另一只脚踝也被射穿,脸色也已经如纸一般,鲜血顺着他的两只脚不停地向下流淌。

我心中的怒火已被挑起,转身对傅辛说:“将固城城首带上来,本宫有话问他。”

没一会,人已经站在我的马前。

我冷眼看他:“城首大人,此时怕是有话要说的,本宫给你机会,说吧。”

他此时再也不弯腰低头,而是抬头直视着我的眼睛,说:“离国长公主殿下,前夜我国的二皇子的确出城去了王都,但我国三公主卓娅却留了下来。我等自知无法与离国七万将士抗衡,只能出此下策。”

我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剑,指着他:“接着说,城中五千离国士兵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微微皱眉:“只是将城中的水井里皆下了软经散而已,药效可维持整整一天一夜,昨夜离国将士用城中水做了晚饭,到了后半夜自然就只能任我固城百姓宰割了!哈哈哈,只可惜,我没想到,你竟然没让城中做饭送来,而是自己起灶,用融化的雪水做了晚饭,不然的话……”

未等他说完,傅辛已经抬脚将他踹翻在地,已经有人将他押了下去。

“殿下”,傅辛正要说什么,我却抬手制止了他。朱能的血已经凝固,这样寒冷的天气,他反倒不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卓娅公主,你到底想要怎样?”我对着城楼大喊。

“哈哈哈,离国的长公主也不过如此。本公主要你自挖双目,然后带着离国士兵投降于我国,并签订文书,将离国北方十城割让给突托。”说着,她又举起了弓,对准了朱能。

我并未回答她,只抬头与她对视,我知道,只要我说一个不字,朱能必死无疑。

紧握的双手,指甲已经嵌入肉中,我咬牙对着身后说“来人,拿弓来!”

“殿下!……”傅辛还想说什么,我瞪了他一眼,“快去!”

我接过傅辛递过来的弓,从马上挂着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箭,架了起来。拉弓,对准,三箭齐发,城楼上被吊着的三人已经一箭穿心。

就这样,我连射数次,城楼上的众人就都没了声息了。我的手握着弓,就这样弓着背,颤抖着,眼泪如决堤的河水,但我并不敢发出声音。

卓娅并没想到我会如此决绝,转身一箭就射向了我,我并未躲闪,而是又一次连发三箭,一箭与卓娅的箭相撞,落到了地上,另两箭却直直的从卓娅两耳边穿过。卓娅的身形也从城楼上跌下下去,头再也没漏出头来,我知道她是怕了。

整个军营里,如死一般的沉默,我用尽所有力气,才敢转身回头看众位将士们的脸。

“傅辛,命人将我的营帐拆了,撕成布条,马上就去,立刻!”说到最后,我已经接近嘶吼。

“末将领命!”傅辛说完就带人往回走。

我随手指了个人,说到:“你,去将军中所有会写字的,都叫到本宫帐前。再派人去固城城河中打一桶水来!”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