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日,我推说头痛发作拒不见客。把一众妃子贵人都拦在了门外,当然也包括八爷。我还没做好准备,没有准备怀着四爷的孩子去见已经成为了帝王的八爷。他是否真的弑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想个完全之策把孩子保留下来。四爷在皇宫肯定有人,但是让我焦急地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联系我。难道是封后让四爷伤了心,再也不理我了?还是这些人已经倒戈了?
小丫头青青带着身后一众侍婢稳步走进内殿,请安毕后,声音有几分低缓:“娘娘,皇上又送来了各种珍玩。”
我点点头:“带她们下去,东西收进库房。”
青青对那些从各国寻来的奇珍异宝都没掀开眼皮看一眼,直接带着让她们下去了。倒不是她见过多大的世面,而是,这送东西的侍婢们这几日都来了二十几遭了。人都看熟了。青青刚开始时别提有多激动欣喜,亮着嗓子把珍宝的名字从头给我念了一遍,到得后来,她的脸越来越平静,瞧着一碗珍珠跟瞧着一碗米饭差不多了。
苏梦捂着嘴偷笑,凑上前来道:“娘娘,”
我横了她一眼,她吐吐舌头,道:“烟姐姐,你从哪个宫里淘出来这么一个讨喜的小丫头?”
我拿一根手指放在唇前面,左右晃了晃:“天机不可泄露。”
记得当日封后大典礼成之后,八爷就因朝事被大臣们请走了。我一路红裙曳地十分拉风招摇地从临凤台朝着我的朝凤殿走去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熟人。宫中的桃贵嫔。当然,所谓熟人可能是你认识她她却不认识你,也可能是她认识你你却不认识她,不过正常情况下还是得大家互相认识的时候多。不过,不幸的是,这个熟人属于第二种。
在她嘲弄的眼神下,我总算是想起来了。在我和四爷九爷去迎接天穹使者之前,我曾跑去见了八爷一面。得知自己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影子的时候,难过得跑掉了,也就没有太注意见面过程中闯入屋内问八爷今夜安置何处的女子。不过我模糊记得,八爷喜欢这个女子的原因是她温婉的性格十分像嫣儿。可是,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虽然一身清减素衣,但是眉目凌厉的女子。难道,我记错了?八爷喜欢外柔内刚,额,或是阴险毒辣型的?
她正教训一个小丫头。那丫头穿着一件青色的裙子,身形有几分单薄。我本不想管,可是这个丫头却机灵,一把抱了我的腿。我低头正看见自己身上这幅正红色的裙子,觉得不能白瞎皇后这个名头,便开口要了这个丫头。至于桃贵嫔会不会因此记恨上我,然后搅得**一塌糊涂就不关我事了。
苏梦喝退四周的婢女,走到我跟前道:“娘娘让奴婢打听的事,有了一些眉目。”
我顾不得纠正她对我的称呼,道:“怎么样了?”
苏梦低声道:“娘娘放心,九爷在天牢并没有受刑。只是关押得很严,探听不出里面的消息。”
我皱眉,让苏梦下去了。一个人靠在软枕上,静静地闻着室内的果香。我要设法见九爷一面,先确定他是否真的安全。在高奕国皇宫的时候,我还能想想逃出宫的法子,在天宇怕是不行了。如果我逃了,恐怕是会连累九爷。我摸摸肚子,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明明最不喜欢古代的大男子主义,如今却不得不等着英雄来救美了。
见九爷宜早不宜晚,养足了精神,次日清晨,我便叫大开朝凤殿宫门,吩咐宫里人从花房搬了好些花来,再将赏花的请帖分送到各宫。
苏梦有点担忧,道:“娘娘,她们会来吗?”
我叫人搬了把躺椅,躺在上面晒太阳,懒懒地道:“当然会来。一连七日,我拒不见皇上,皇上都没有生气,她们在自己宫里肯定坐不安稳。再说我自从当了皇后,便免了早上的请安。除了封后那日,她们一次都没有见过我。如果是我,就算是满足好奇心也会跑来的。”
话音刚落,远远我就看见几个桃粉色青碧色的人影相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微笑客套地说着什么。这架势,堪比外交部长们的口舌之战了。我擦擦额上的冷汗,一骨碌从躺椅上爬起来,掀帘子就跑到内殿了。一边跑一边喊:“人来全了再叫我。”
苏梦无奈喊道:“娘娘!!您慢点!”青青倒是嘻嘻一笑,跟了我进来。
赏花宴摆在朝凤殿一个小池塘中心的亭子里。因是初春,还有几分冷意,花房并没有很多花盏供我们赏玩,便挑了几株好的摆在了当中。桌上摆着各类时兴的糕点。池塘的冰早就化开了,只余一塘灰突突的水。
我扶着青青的手朝着亭子走去。一边走,一边思忖,八爷今日朝堂无甚大事肯定会来,到时候借着赏花作诗的名头匡他一个要求。再当着众妃的面提出要见见九爷,他必定无法推脱。
可是花赏完了,茶都喝淡了,也没见八爷的影子。茶是今年的新茶,内务府在我入宫的时候送来的,一直放着没喝,不知怎么今日拿了出来。桃贵嫔还是一身淡绿色素衣,见我用的是这个茶,眉毛一挑,连动都没动那茶。我有些无语,难不成怕我下毒?
被封作嘉贵妃的原八爷正妻却没有来。苏梦见我没有和她们周旋讲话的兴致,挡了几个欲搭话的妃嫔,我便推说身子不爽早早的散了宴。
屏退了旁人,我一个人在朝凤殿逛荡着。朝凤殿很大,再加上我并没有要太多的侍女和太监,整个院子就像一座空荡荡的帽子,兜头兜脸地遮下来,让我喘不上气。
我的心思想必八爷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不来参宴也是情理之中。九爷被看守得那样严,要想见一面恐怕也只能从八爷处想办法。只是该怎么让他同意呢?环环相扣,盘根错节,思虑良久未果。恍然发现,从什么时候我对八爷竟然只剩下了防卫和算计呢?
正走神间,一抹明黄渐渐走近。方欲行礼,他一把将我拉了起来,语气中有几分不悦:“不是说了,以后无需行礼么?”
我一愣,不禁想起之前四爷总是装得一脸严肃让我行礼的样子,神思有些游移。待我缓过神来,发现八爷还抓着我的手臂,我忙挣开,退后两步。
“皇上怎么来了?”
“你躲了七日不见朕,今日大开殿门,不是希望朕来吗?”
我一窘,没有作声。
他和缓了神色,脸上露出笑意:“今日的意思,是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愕然,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皇上说的准备好了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奈何我还没有老,许多事记得分外清楚,想必皇上也记忆尤深。”既然已经说破,索性就说个彻底。我顿了顿,跪在地:“若皇上还记得往日一丝一毫的情分,请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应该自称臣妾。”
我一怔,咬了咬唇:“让我见九爷一面。”
他半晌不说话。阳光照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折射出金色的光,明亮而刺眼,我忽然就流下泪来。
八爷蹲下身,把我的下巴支起来,瞧着我的眼睛良久。突然他似是发了狂,一把将我扛上肩,不顾堂内侍女的吃惊,直接冲进内室,一下把我甩在床上。一丝痛楚蔓延上来,我皱着眉:“就见一面,也不行吗?”
八爷的胸膛微微起伏,朝帽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一张脸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眼睛里痛苦像岩浆一般翻腾,似是恨却又像是别的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这半年我有多痛苦?你可知道,为了你,我不惜和满朝文武作对,封你为后?你可知道,今日得知你开了殿门,我有多欢喜,我直接从朝堂上奔了过来。可是你却一点也不在意我,真的要忘记我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身下传来的痛楚一点点扩大,慢慢侵蚀着我,我的脸色越来越白。
“你可知道,我为何那时争皇位抢江山?”他的神色黯然。我忍着痛,道:“你真的如外界传得那样,弑父夺位吗?”一句话说完竟然浑身脱了力,瘫软在床上。我感觉身下濡湿,一点血腥气在空气中散播开来。
他激动起来,却有几分惶惶:“朕没有弑父!没有!朕的皇帝是朕亲手争来的,凭他天下人怎么说!围猎回来父皇就染了重病。再加上你又将和四哥大婚,几个幕僚日夜帮我筹划,我才到得今日。父皇走了,乃是天命,并非人祸!为何都要怪在朕身上,连你也如此!”
他坐到床边,抓住我一只手:“不过,不管你如何对我,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以后要与你……,烟儿,烟儿,你怎么了,怎么了……”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头一沉,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