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脚步轻响,几下之后便没有声音了。想必是那个声音低沉的手下已经走了。我迈出门口,一眼就看见四爷闭着眼睛靠在墙边,双手紧握。脸上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担忧和认真。
在我面前,他总是无事的,即便再伤痛也是淡然一笑。也是,他的肩头承担着家国天下,没有时间让他去伤心难过,他也不想由此顺了他人的心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的欢乐与悲伤紧紧地和我联系在了一起,让我无从遁逃。
回到屋内,坐到榻上,心思乱得很。等到门吱呀一声,我才回过神来。四爷走进来,皱了皱眉:“怎么没掌灯?”我望望窗外黑漆的夜色,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不开灯也好。”
“……?”
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四爷已经慢慢踱过来,紧挨着坐到我旁边。我脸一红,刚想移开一点,四爷两只手一下把我环抱起来。
“喂!”我一紧张刚想挣扎。四爷紧了手臂,似是笑了笑,长叹一声,很是疲累地把下巴倚在我的肩膀上。
我一下子被这种模式搞得有点懵,趁着黑乎乎的夜色,胆子也大起来,任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四爷松了松手,抱得更舒服一点,道:“为什么回来?”
“……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昨天下午要不是掉进湖里,我看你好像有好多话要说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啦。”我开始有点庆幸没有开灯了,这样他就看不到我尴尬的脸色,我那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本来是想特别浪漫地站在湖中心,朝他说一声:我喜欢你。甚至连他惊讶欢喜的表情都想了七八种(因为,从来没见过四爷惊讶欢喜的表情,只好自己瞎琢磨了……)结果,掉进湖里了……搞得我现在鼻子还是囔囔的,不通气。
“不说我也知道。”
“啊?不是吧?”
“昨天你喝醉了吧?”
点头。
“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了吧?”
点头。
难道,我趁着喝醉向四爷表白了?我着急起来,回过头:“那不算的!!你都没跟我说过喜欢我,我不要先说,不算不算。”
“……”
没有声音?这时候他不应该跳起来,说干嘛不算的么?我回头,四爷惊喜的表情还没有退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吓人。
“难道,我喝醉了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
“我说什么了?”
“……你说了师伯堆雪人的事。”
“……”
原来他以为我是碰上了师伯才回来的,哪里知道我心里这一圈的纠结变化?我有些侥幸,却还是有些失望。
“你刚才说……”
“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我挣开他的手,跑到桌边掌上灯,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平静一下。
四爷施施然地站起身来,笑了笑,神色恢复了严肃:“明日我打算南下,去南疆你哥哥那里调兵。”
看我有些迟疑的样子,他补充道:“杜景和他联系过,他是我们阵营的。不过,这次,你不要跟着我了。南下就算抄小路少说也要一个月,太辛苦了。”要在这里一天天地等着么?上次离开他我就已经知道苦处了,这次还要重演?
“不行,我要去。”
“不准去。”
“我要去。”
“不准去。”
“不然,我就跑掉,再不回来。”
“……是那个二十一世纪么?”四爷声音低下去,我没有听清,他顿了半晌,无奈地抬头,两只眸子里都是宠溺:“好吧。不过,只准跟到台州,那里我有一处宅子,你在那里等着我凯旋。”
“……好吧。”
吃罢晚膳,四爷把我送回房,在临近房门口的时候,他突然低下头来凑到我耳边说:“你说的你喜欢我,不准改了,一生一世。”
“啊?”脑子一下子没跟上,我呆着看着他。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笑笑:“我也喜欢你,不改,一生一世。”见我还是一副冻僵了的样子,他一只手指戳到我的头上:“回魂啦!”
最后我记得的就是四爷笑着走了,我被丢进房间里抱着软枕继续发呆。
他是真的喜欢我。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大早上爬起来给莫风写信,眼底下还是青着的一片。在我写的时候,四爷小眼神刮过来刮过去,还是没忍住凑上前来想看。我一把扯过信纸:“干什么?”
“你怎么认识那个家伙的?”
“偶遇。”
“真浪漫啊……偶遇?你为什么给他写信?”
“你吃醋啊?”
“哪有?”
我看着眼前这位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往外浸着酸气的皇子,突然心情大好:“因为有些话要对他说啊……”上次我莫名其妙失踪,不给莫大哥回个消息恐怕他是要担心的。
“什么话……”
“秘密……”
被四爷环抱在怀里晃晃悠悠的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二王子来之后,骁勇将军就赶紧安排我和四爷南下了,为了隐蔽只带了几个人。却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我朝后仰着头,看着他额前的两缕头发有几丝飘在空里,天蓝湛湛的,我就这么仰着脖子看呆了。
过了一会儿,四爷清清嗓子:“你脖子不酸吗?”
“……啊?”我清晰地听见脖子处的骨头喀拉一声响,苦起了脸。
四爷腾出一只手帮我揉着脖子,声音有些飘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不会消失也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当然啦。”我一面揪着马的鬃毛,一边理所当然地回道。“离开你,我能去哪呢?”
“也是,”四爷笑笑,“看来我是太紧张了。抓紧了,要飞奔啦。”纵马奔驰,阳光正好,风扑过来一丝丝凉意从脸颊边上搜地过去,我向后靠一靠,身后总有那个温暖的怀抱。
为了躲避天宇的追兵,一路上我们只捡偏僻的小路走。山清水秀的景色倒是怡人得很。只是这饭食就是有些困难了,刚开始在山里捉几只野兔,在水里抓几只鱼烤来吃,一顿两顿倒是吃个新鲜,可是长久吃下去就……不过还是有好处的,体重是生生减下去好几斤。
四爷瞧我一眼,道:“你在给鸡腿相面吗?”
我把左手的鸡腿换到右手上,甩甩已经半麻的左手,笑:“对啊,从鸡腿油腻腻的脸上看,面色发黄,今日不宜吃它啊。”
四爷默了一会儿,瞧瞧我的脸色,回头朝着侍卫道:“改道,去重华城。”
“不行!”我急了,站起身来。天知道,我担了多少天的心,生怕到了城里得知天宇又有新帝登基或是关于九爷的不好的消息,所以有时候能去城里的路线计划都被我拦了下来。
“我不要去城里。”我小心翼翼地揪着四爷的袖子撒娇,之前每次拦下路线的时候我都是这样,百试百灵。
四爷轻轻把我揽在怀里:“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们应该好好吃一顿。再说这些马匹几日狂奔也应该换一批了。”
“可是……”我有些急,就像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四爷一只手把我的头押回他的肩膀:“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
重华城是天穹的一个大城市。四爷选择天穹的路线去南疆除了方便躲避追兵和路程较近以外,也是因为这一路都有比较大的城市,好方便随时补给。而天宇的大城市基本都是围绕着皇城的,南边都是山区……
大吃了一顿,换好了马匹之后,就又上路了。之前担心的事倒是没有发生,我满足地骑在马上,心情也飞了起来。此番南下,我觉得我收获还是蛮大的,比如学会了骑马。我拍拍身下的这匹枣红色的马头:“马兄,鉴于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不要给你找个伴啊?”说完,歪过头去道:“四爷,黑风是母的马么?”
四爷紧闭着唇,瞥我一眼不答话。
“是公的?”
四爷这次终于抬起头,看着我,勾起嘴角:“是骟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自己……黑风怎么办?”
“我怎么了?”四爷一脸无辜,“皇室的人不都是如此?”
我的心倏地一颤,头低下去。是啊,皇室的人都是如此。洁身自好如四爷,还有两个侧妃,四个侍妾。
“瞎想什么呢?”四爷把马头拨过来,让它和我的马并驾,“那些人都是父皇塞给我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是,你不同。”
我看着他侧脸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一点点又回归到原来的位置。我是不同的,我攥紧缰绳,还是不甘心:“黑风怎么办?”
“……战马都是骟了的,不然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它突然发情了怎么办?”
“……”我扁扁嘴,心里想,可怜了现在还在皇城的黑风,好端端多帅的一匹马就成了太监。拍拍枣红马,嘟囔道:“马兄别怕,我不拉你去战场,你成不了太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