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这师伯在在天穹的街上溜溜达达地走着,摸着早就瘪瘪的钱袋勉强拉着师伯不让他朝着卖糖葫芦的大叔冲过去。
转两个时辰,天色发暗时进了一家说书馆。“啪”惊堂木一拍,底下听书的人还是吃瓜子的吃瓜子,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嗡嗡的声音我都替说书的大爷捏了一把汗。
找了个角落,叫了一盘瓜子,几杯茶,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想起之前杜景说他们要去天宇帮四爷做准备,我低着头,一只一只地剥着瓜子,轻声道:“四爷要行动了吗?”
杜景盯了我一瞬,道:“还没有,现在皇城内根本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我想,四爷还是会南下。”
“那你们去干什么?”
杜景四下看看,手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划:招兵买马。
南有唐奕轩,东有天穹骁勇军,再加上杜景在天宇的势力,我一边想一边默默地从桌上捡起刚才剥的瓜子仁放进嘴里。“啊呀,呸。”我瞪着被我嚼的稀烂的瓜子皮。明明桌子上清清楚楚地一堆是皮,一堆是仁……
杜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放不下他。”
他顿了半晌,又道:“为什么会逃?”
我偏过头,看着台上说书大爷一张一合的嘴。放不下他吗?我不知道。甚至连喜不喜欢他我都不敢去想。至于为什么会逃,我也不知道。脑子里东西太多,内存不够,运转不过来了。当时想到的逃的理由,可能真的是理由,也可能是逃避这所有的借口。本就在逃亡中,然后我在逃亡中又逃了。这时再想想,我竟然没被八爷派的兵将抓了去,也没被四爷派的人寻了去,真是走运得很。
“今日,我再来说说天宇国的国势,”说书大爷一拍惊堂木,正了正发型,,继续道:“今,天宇国皇帝驾崩,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蛰伏着的势力都在等着这一日,到底哪个皇子会……”手中的茶一下子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我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神,抓过一个人便问:“皇上驾崩了?天宇皇帝驾崩了?”
那人一脸不耐地挣脱了我的手:“早上发生的事,现在才知道?!天宇皇帝驾崩关你什么事?”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直到问的自己也有些恍惚。周围的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杜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头瞧着他,估计自己的脸色已经惊惶得支离破碎了:“你们都知道了?”
杜景点点头,我垂下手,那么四爷肯定也知道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四爷,你可还好?
皇权强势,八皇子,你终是忍不住了。
把所有的钱扔给马贩子,我牵起一匹马飞奔而去,顾不得和杜景告别直接按着路人指给我的方向狂奔。雪早已经停了,路上的泥水还在,马踏上去便四处飞溅。幸好此时路上行人很少,便是多我也顾不得了。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见四爷。现代的我是一个孤儿,我知道失去父母至亲那活生生撕裂般的痛。我怕他承受不住。
风呼啸着打在我的脸上,马飞也似地跑。莫大哥说的对,人生就应该痛痛快快地活一次。
骁勇将军府外戒备森严,我在门口绕了两圈,侍卫的小眼神提防地看着我,我叹口气,只好另想办法。
将军府的墙是青灰色,我的那匹溅了一身泥水的脏兮兮的马站在墙边上,摇头甩尾地看着我。我看着马修长的腿,笑了。
小心翼翼地趴在墙头,我扭头看看站在下面的马:“马兄,我下去啦。你走……”话还没说完,前几日下过雪的墙头湿漉漉的,手一滑我就栽了下去。
幸好这墙并不高,我扶着腰,四下看看无人,一脸苦相慢吞吞地从墙根下爬起来。
可是,这院子这么大,四爷会在哪呢?
我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摔得满是泥水的袍子,学着四爷的样子皱了皱眉,就算找到四爷,四爷也不会要你的,脏成这个样子……
等我开始找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一个路痴就不应该在这么大的院子里找一个人。而且下了雪之后,这些我本来就分不清的亭台楼阁更是长得一模一样,我一边防着被人发现,一边左拐右逛地找着,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去了。
后背隐隐出了一身薄汗,我颓丧地找了块青石坐下来,看着面前结了冰的湖面。湖面上盖了一层雪,四周的树木一片叶子也无,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枝杈杈。
一声鸟鸣从灰色的天空中远远传来,我抬头看时突然发现对面湖边上坐着一个暗紫色的身影。
他静静地看着天上的鸟,我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视线模糊了,眼泪灼热滚烫,晕开了我被冷风吹僵的脸。上次这么看着他是什么时候?在避暑别苑的荷塘,他的眼睛一直一直地看着我,如今再一次凝视着他,我才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他的目光。
这几日所有有关他的记忆快把我淹没了,第一次见面他穿白色战袍时的场景,和八爷断情时揪着他哭得昏天黑地,每次他提醒我没请安时的狡黠眼神,跑马场上他说如果他和八爷同时夺冠是不是我要嫁给他……我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忘记,要忘得干净干净再干净。可是那记忆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扎根在我的脑子里,一不小心就会倾巢而出。
原来我是爱他的。
既然放不下,就让我痛痛快快地接受。
我站起身来,跑到了湖中央,顿住脚看着他。他真的瘦了好多。
他在我跑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我了,瘦削的身子猛地站起来,怔了怔,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似是不敢相信。见我跑来,他几步奔过来,一把紧紧地揽我在怀。
我感受着这美好的气氛,刚想说些感天动地的话,还没开口,就听见冰面嘎啦嘎啦,咚!
湖面艰难地嘶哑几声后,还是彻彻底底地碎了。
我和四爷齐齐掉了下去。
严冬、冷水!!!
在四爷的帮助下,我七手八脚地爬上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四爷坐在我旁边拧着我衣服上的水,沉沉的黑眸里透出一丝光亮,亮的灼人眼球。
“阿嚏!”又一声声音极大的喷嚏。我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嘴角微微上翘的人:“有什么好笑的!”
他笑得更厉害,都发出声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推开他就想站起身来。
他两只手臂一圈,抱着我闷声笑道:“你别乱走,万一一会儿再踏进人家前几日钓鱼挖的冰洞可怎么好?”
冷风一吹,“阿嚏!!”
我揉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眉毛一挑,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我。我这才惊觉,水浸透了我的衣服,这,这,衣服全贴在身上了。虽然胸前只是两只小笼包,但那也是有的啊!我一急,结巴起来:“你,你别……我……我……我……”
四爷一笑,将我横抱起来,低声在我耳边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
不能在沉默中灭亡,于是我伸头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这该死的四爷,没事跑这么老远去湖边。他抱着我跨越了大半个骁勇将军府,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倒不是因为冷,他抱着我给我挡了大部分冷风,只是,只是府里人的眼神太恐怖了。一个个的小眼神从我和四爷身上刮过来再刮过去。
“天穹民俗很封闭吗?”我扒开四爷挡着我眼睛的衣角,怜悯地看了一眼因为不停回头看我们砸了手里两盘果子的侍女。
“为什么这么说?”四爷好看的眉毛微皱。
“一看他们的样子就是容不下断袖。”
“……”
四爷看了看我穿着的男子样式的青衫,再看了看自己的紫袍,紧了紧抱着我的手,压着嗓子蹦出三个字:“唐、奕、烟!!!!”
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可我还是不幸地感冒了。裹着棉被,喝着姜汤,我缩在床上抖了一个时辰,突然想起,四爷怎么样了?他比我受的冷风还要严重,这会儿不会挂了吧?
迅速地批上披肩,提上一盏轻巧的红色灯笼,跑到我隔壁的屋子。屋子里简洁得让人咋舌,除了平时必须用的东西连一件摆设都没有。我低头见我踩出来的几个黑黑的脚印,心虚地后退了两步。
“进来!”四爷的声音从内室遥遥传出来。
我眉毛挑了挑,这可是你让我进来的。于是我心安理得的在地板上多踩了几个脚印。
一掀内室的帘子,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屋内桌歪凳斜,全然没有屋外严整的样子。四爷斜斜地靠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玉盏。旁边的凳子上赫然放着一大坛酒,凳子下面几个小酒壶七拧八歪地倒在地上。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傍晚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我以为我做好准备了,可是我没有。”他一口饮下白玉盏中的酒,眼睛抬起来瞧着我已是朦胧:“陪着我好不好?不要再走了。你来找我了,我高兴。”他抬手喝酒,发现白玉盏里已经空了,懊恼地嘟囔了一声,从旁边扯起一个酒壶。
我劈手从他手中夺下来:“别喝了。”
他的手在空中划了几划:“我练过过太仪掌,你练过什么?身手这样好?”我无奈,把手中的酒放得远远的,在他旁边坐下来。他眯着眼睛瞧了我一会儿,突然猛得将我抱住。
他的声音颤颤的发着抖:“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能让我这么放不下你。”